第十九章 槍陣
高原的六百步兵在城外三里的地方結成一個長方形的槍陣,一共三排,每排六百人,正面看起來倒也寬闊,只是薄弱了些。不過,目前也只能這樣了。按說,步兵應該結成厚實的方陣,可敵人太多,若猬集在一處,自己兵力的薄弱就完全暴露在對手眼里。更助長了敵人的士氣。
陳留現在已經是一座空城,兩萬百姓正趕著羊在回家的路上。而城外的土地上,補種的莊稼已萌發新芽,遠遠看去淡淡一片嫩綠。到收獲還有兩三個月,而自己辛苦收集的百姓還得靠這一季的收獲度過漫長的冬天。破壞是容易的,建設卻是千難萬阻。此刻的高原正想剛萌發的嫩芽,只要給他時間,就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只要能挺過這一關。
陳留城已經破敗,已經沒辦法防守。如果呆在城里不出來,同敵人打巷戰,不用一個時辰手頭這點兵力就會被敵人消耗干凈。還不如奮起一搏,對野戰高原有著無比的信心。在冷兵器時代,數量的多寡并不是決定因素。
剛才在城墻上大概估計了一下,山賊總人數約十萬。除去老弱婦孺,壯年男子不在兩萬之下。同這么多人焦著在一起陷入混戰顯然是自尋死路。而且。敵人可以將人海展開,四面圍攻,到時候,自己這六百人便不可遏制地陷入絕望。為了防止四面受敵,高原將軍隊擺在黃河故道邊,高高的堤壩遮擋了敵人從這邊進攻地路線。而右邊則是前一段時間高原帶人疏浚的灌溉渠,一共有三條,高原不認為這一群亂糟糟的敵人能夠翻越這三條水渠。
因為,山賊只能從正面同自己決戰。
通過黃鎮和莫清前一段時間的偵察。高原知道,對面的山賊分成十來股,最大一股的頭目叫梁云龍,今年三十出頭。浙江人。祖籍河南,在落草為寇前本是遼東軍戶,后隨洪承酬到山西剿匪,又隨左良玉到了河南。后犯了軍法。逃出軍營,上山落草。朱仙鎮大戰之后,他聚攏了一批散兵后在雞鳴山上拉起了桿子,后來隨著流民的不斷加入。手下膨脹到好幾萬人,不過,能戰之兵也不過幾千。骨干都是以前的明軍。
隨著人口的膨脹。部隊地供給出了大問題。他便尋思著拉隊伍南下去投左良玉。
左良玉逃往湖北之后不甘心失敗,積極招兵買馬。已經拉起了一支上萬人的隊伍。左將軍給朝廷的奏章上說,希望朝廷能夠提供二十萬人的軍餉。現在地朝廷早就是一只千瘡百孔的大船,到處都要用錢,很自然地駁回了左良玉的不合理要求,只批了兩萬人的餉銀。
左將軍現在雖然有上萬人,兵士卻不過千余,梁云龍認為,自己這次帶這么多人過去,怎么也能弄個將軍當當。
不過,從開封到湖北路途遙遠,沒有糧食,一步也走不動。聽說陳留有大量地糧草輜重,卻只有幾百士兵。這樣的一塊肥肉落到自己嘴里,不咬一口實在可惜。
因此,梁云龍招集了各大山頭的頭領,提議合兵去打。
眾山賊都是窮瘋了的,聽說高原這里有糧食,如何不喜。當下,眾人一拍即合,拖家帶口,十萬人馬浩蕩而行,殺向陳留。
太陽從東方出來,慢慢升上天空,陳留軍和山賊一南一北,視線都不受影響,在如此晴好地天氣里,雖然相隔一里,彼此的情況卻一目了然。
高原軍都靜靜地站著,隊列嚴整。而對面則如同一道滾滾而來的海潮,黑壓壓看不到盡頭,沒有旌旗、沒有鼓樂,只嘈雜地哄鬧聲。
手搭涼棚看過去,對面地山賊黑乎乎一片,看不到任何金屬地反光,顯然,敵人手中沒有武器。他們都拿著木棍和竹竿,有的手中只甚至只拿著一條破舊地口袋。而回頭看看自己手下的身邊,第一排長矛手都是一身三十來斤重的鐵甲,腰上別著一把雁翎刀。他們的頭盔拉得很低,突出的帽檐下是一張張滿是汗水的臉。這樣的鋼鐵裝備,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普通兵器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更別說對面那群叫花子一樣的山賊了。
而后面兩排的士兵,雖然沒有第一排的裝備那么精良,卻也是一身棉甲,頭上系著額巾。棉甲上的鐵釘在陽光下閃成一片。
在烈日之下,高原的軍隊通體閃亮,透出一股冰冷的殺氣。
天空碧藍通透,山賊已經發現了高原這支人數不多的軍隊,散開的隊伍聚攏在一起,朝灌溉渠和黃河故道之間的這條狹窄通道涌來。一聲吶喊,山賊的前鋒,約一萬青壯端著削尖的木棍加快速度猛撲過來。
干旱的土地上騰起一團黃色煙塵,高高升空,眼前變得朦朧。
地上的沙石微微跳動,心臟也被這千萬人的同時攻擊震得無法跳動。
所有人都臉上變色,即便是經過伏擊劉異地大戰的那十來個低級軍官也面如土色,身體微微顫抖。
高原從馬背上挑下來,拍了拍馬屁股,讓馬遠遠跑開。接過一把長矛,走到第一排,大吼一聲,“諸君,今日高原同你們站在一起,同進共退。若僥幸不死,日后若富貴,絕不相負!”
“同生共死!”六百人同時大吼。
看著潮水一樣涌來的敵人,高原心中郁悶。敵人不過是一群叫花子,裝備奇差。也沒有經過訓練。若是現在有一群火槍手,列隊循環射擊,再配合上野戰火炮,管叫他來多少死多少。只需一個照面就能將他們徹底擊潰。
可惜現在家底有限,只能采取這種費勁的肉搏。
現在是檢驗士兵地勇氣和訓練效果的時候。
此刻已經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敵人一個沖鋒已經快同高原軍接觸。為首的是一群肌肉發達的軍漢,看模樣應該是從前從朱仙鎮逃跑的軍戶。這群人手中都提著一根大頭木棍,上面還釘著釘子,只要被掃上一下。自己的隊伍只怕就要崩潰。很顯然,山賊頭梁云龍將精兵放在第一波浪攻勢上,準備給陳留軍來一個下馬威。
“前隊,馬步半蹲。槍斜上!”第一隊統領王滔長嘯一聲。只聽得一陣“嘩啦啦”的鐵甲亂響,前隊單膝下跪,手中三米多長的長槍斜指前方。王滔是一個話少地人,一張臉整日繃著。讓他打頭陣,即便形勢再危機也能鎮定面對。
“中隊,舉墻齊胸,彎腰含胸。穩住。肩要松,腰要硬!”這是第二隊統領莫清的聲音。“唰!”一聲,中隊的長矛搭在前隊的肩上。所有人都像一支甭緊地彈簧。手中長矛如同毒蛇的信子。
見前兩隊士兵留出空隙。后排黃鎮發出命
后隊將士聽令。舉槍過頭。”
三排長矛高中低順次排列,徹底張開,在陣前形成一道弧行的死亡之光。
高原深吸一口氣,大喊:“所有人不穩住,以鼓為號進攻。”在三排隊列之后是四個腰鼓手和一個笛手。通過前一段時間的訓練,士兵們已經習慣踩著鼓點行軍,這東西用來指揮并單純靠軍官呼喊還管用。至少能夠有一個清晰地節奏。至于長笛,那是高原找人用一根人腿骨做的,一吹起來尖銳凄厲。這笛子用來做中軍大旗用的,只要笛聲還在響,隊伍就得不停地進攻,直到倒下。
剛布好陣,敵人的第一波攻勢已經涌到陣前。
這個時候,四個鼓手手中地鼓錘同時落下,“咚!”,聲雖然不大,卻整齊響亮,帶得人心臟猛地一跳。
“殺!”第一排的矛手同時一聲大喊,手中長矛整齊刺出,斜挑敵人胸口。
敵人的第一隊雖然都是精銳,可手中棍子卻短,加上高原地長矛陣實在太密集,根本躲閃不開。只聽得一片慘叫,一排人被長長地長矛刺中,被架在半空,手中地棍子無力地在空中揮動。
“咚!”又是一聲鼓點傳來。
第一排的長矛手仿佛被一根無形地繩索牽引,同時收回長矛。
這個時候,血花才從敵人胸口迸出,將眼前噴出一片紅色的雨幕。
被刺中的敵人同時倒地,在地上抽搐、哭嚎,但頃刻便被后面的戰友踩在地上。
更多的山賊涌來。
“咚咚!”這回是兩聲鼓點,中排的長矛手一個平刺,將替補而上的山賊刺倒。
但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因為敵人實在太多,還沒等第二排的矛手收槍,又是一片人涌來。
腰鼓聲繼續響起,這回是三聲,舉槍過頭的第三排長矛手大喝一聲:“殺!”將長矛對著敵人的胸口俯刺而下。
“咚咚!”兩聲鼓響,中隊收矛。
三聲鼓響,后隊收矛。
只一輪攻擊,陣前已經躺下了幾百具尸體,密麻麻一道,如同一條人肉城墻。鮮血順著地面流淌,直接流到高原腳下,粘粘的,很不舒服。
山賊氣為之奪,前派的人畏縮不前,同后面擁擠而來的人群擠在一起,亂成一團。滿世界都是咒罵聲和哭喊聲。
“這是赤裸裸的屠殺!”高原心中突然一陣悲涼,他沒想到這個一個普通的槍陣居然有這么大的威力。為了訓練出合格的士兵,前段時間自己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吃過多少苦。
剛開始時,這不過是一群普通的農夫,未來培養他們的紀律性,整日整日地隊列訓練,讓士兵們踩著腰鼓的鼓點走路。一天下來,高原滿耳朵都是那吵人的鼓聲,通宵不絕。為了訓練士兵們的手勁和準頭,高原親自帶頭在長矛上吊了一塊磚頭,在烈日下平端著,一端就是一個時辰。到后來,不但士兵們手腫了,兩他的手腕都疼得像有針在扎。
好在刻苦的訓練終于在戰場上顯示威力。敵人雖然多,可都是一群農夫,殺光他們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剛才的刺殺技術其實沒什么技術含量,用得不過是后世軍隊的刺殺技術,反復就三個動作---挑刺、齊腰刺和過頂刺。-----但六百個人一起動手,威力卻是大得驚人。
“這就是亂世呀!亂世人命如草,只需要輕輕一捅,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永遠地告別這個世界。”高原臉色鐵青,心中不停大喊,“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這樣的死亡還有持續多上時間。這個亂世還需多久才能結束?”
“殺!”又是一輪攻擊,挑刺、齊腰刺、過頂刺、三隊士兵機械而刻板地收割敵人的性命。循環反復,更多流民倒下,血劈頭蓋臉噴來,澆了陳留軍一頭一臉,卻又順著鐵甲“滴答答”流下。殺戮的亢奮讓他們都一臉猙獰。這樣的大戰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經歷的,只要經歷過一次,新兵就能成長為一個優秀的戰士。
按照后世的說話,一個新兵,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變成老兵,他最多能支撐七次戰斗。這是高原軍的第三次戰斗。尤其是這一次,手下的士兵在大勝之后終于變成一群剽悍武士。再也不是農夫,從今天起,刀槍將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工具。
即便如此,靠著數量的優勢,還是有少量山賊突進槍***,但他們手中簡陋的兵器砍在鐵甲兵的身上就像是蚊蟲叮咬。
陳留軍一手持矛,一手抽出腰刀,反手一劃,就將這些心存僥幸的敵人砍倒在地。
敵人終于“轟!”一聲退下了。
剛才的進攻讓敵人付出了一千多條生命的代價,死去的還都是軍中的精銳。這樣的損失讓山賊難以承受。又考慮到陳留軍受得嚴實,便吹響了號角,將部隊撤出這片狹窄的戰場。遠遠列隊,準備換一種攻擊手段。
高原大聲喊:“清點人數,各隊隊長報戰損。“
王滔:“前隊,無一死傷。”
莫清:“中隊,無一死傷。”
黃鎮:“后隊,無一死傷。”
“好,非常好!”高原大聲,“大家累不累?”
“不累!”
“那么,該我們出擊了。”高原:“腰鼓,敲起來。笛手,給我吹起來,用盡你全身的力氣。”
在遠處的一個小土包上,山賊頭目梁云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他也是老軍人了,從浙江到遼東,動遼東到山、陜,然后再到河南,什么樣的仗沒打過。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崇禎十一年在通州同多爾袞交手那一次,也是這樣一敗涂地。后金白甲兵的兇悍超出中原人的想象,也像今天這樣,只幾百人的一支隊伍就能打得上萬明軍滿地找牙。
在此之前,關寧軍都是躲在城堡里用火器招呼敵人,從來就沒有同建州東虜野戰。但敵人打到京城,就由不得明軍不進攻。
一戰之下,這才體會到建州人的厲害。
后來,梁云龍轉戰大半個中國,什么樣的軍隊都見識過,李自成的、張獻忠的、關寧軍、陜西軍、山西軍,卻從來沒見過箱白甲一樣悍勇的軍隊。
也許,中原永遠不會出現這樣的隊伍吧。
但今天他卻看到了。眼前的這支隊伍雖然在武藝和嗜血程度上比不上白甲,但那種機械般的殺戮更讓人膽寒。
“陳留高蠻子!”梁云龍狠狠地一咬牙,腮幫子上繃出兩根結實的咬筋。
“頭領,我軍要敗了,快逃吧。”副將驚慌地看著如潮水一般退下來的主力,大聲喊叫。他也是一個老兵,打過不少惡仗,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豐富的經驗讓讓一眼就看出前面之支軍隊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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