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十一十一,洪水
白選一陣眩暈,那沖垮了慈心種植園圍墻的一道雪亮白線喚起了深深埋藏在她心底的恐懼。二十三年前,也是同樣亮得刺眼的“白線”漫不經(jīng)心地吞沒了擋在它面前的所有一切——立交橋、高樓大廈、幾百年的古樹、車輛、行人,家。
她知道,在它吃下這些之后,它會變得墨黑,就仿佛永遠(yuǎn)也不能從中掙脫出來的夜之噩夢。這是洪水,曾經(jīng)讓這個星球消失了無盡數(shù)生靈的黑潮大難。
曾經(jīng)以為戰(zhàn)勝了這種如扼住咽喉無法呼吸的恐懼,白選在虛擬場景中面對一波又一波高漲的海潮,她以為已經(jīng)能夠坦然面對死亡的威脅。沒想到真的再度見到如此場面,她還是會怕,還是怕得發(fā)抖。潛意識里,她其實知道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真正再一次淹死她。而這次,不一樣!
手腳一陣冰冷,白選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僵直在半空中瞪著那條雪線以絕對不可抵御之勢沖毀了圍墻、樹木、停放著的車輛、倒塌的房屋、四散奔逃的仆役,然后直奔自己而來,就像當(dāng)年她親眼目睹黑潮來臨時一樣。原來過去這么久,不管她今生擁有多么強大的力量,從本質(zhì)上來說,她還是那個在天災(zāi)面前畏懼得連走都走不動的小女人。
“乖乖,不怕。這只是河水決了堤……”
“小姐,咱們是不是先離開這兒……”
“主人,要不要救下面的人……”
白選茫然地看著身邊的鳳從革和白綾,眼里沒有焦距。皮皮和他們的聲音就響在她耳邊,但是她聽來卻覺得遙遠(yuǎn)得好似聲起于天邊。她張了張嘴巴,卻沒有吐出半個字。她此時藏在戰(zhàn)甲里面,別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她顫抖得如此厲害,卻落入所有人眼里。
半空中忽然傳來嘶聲大叫:“小乖……小乖……”
皮皮憤怒咆哮,用金藍(lán)色光芒吞沒了來自白選頭頂這架太空戰(zhàn)機的一道微弱藍(lán)色光柱。雖然沒被傷害到,但是巨大的沖擊力還是把白選撞得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有如重錘砸于腦門,白選驀然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她依然恐懼,卻總算找回了自己的五感。她聽到了翻滾的浪濤聲、人們的呼救聲、身邊皮皮和鳳革白綾的焦急說話聲,以及頭頂元啟森的聲音。
白選仰面望去,只見元啟森站在太空戰(zhàn)機機艙門口,手里端著一把槍,槍口噴吐著明亮藍(lán)色光焰。皮皮張牙舞爪地?fù)湎蛄嗽獑⑸鹚{(lán)色光芒剎時包裹住那把槍,眨眨眼就把它吃得連渣子也不剩。元啟森及時松開手,緊緊盯著不遠(yuǎn)處那臺類似機甲的人形武裝,滿眼焦灼。
其實那道藍(lán)色光焰并沒有多大殺傷力,皮皮對此亦心知肚明,可是它就是不能容忍別人用類似于打一個巴掌的方式讓乖乖清醒過來。煉心,這是修行的一個重要過程。皮皮看得出,白選方才被來自前世對末日黑潮的恐懼夢魘給攫住,她自己清醒過來才最好。
“小乖……是你嗎?”元啟森的聲音被風(fēng)送下來。
“沒功夫說閑話,下面這些人你救不救?”白選深吸一口氣,指了指已經(jīng)徹底被洪水淹沒的莊園。從銀羅河決堤的地方有許多潛藏于水下的黑影飛快接近,時而在浪濤中露出猙獰面目。一陣又一陣慘呼從四下傳來,水面飛快漫延開血色。要不是這座別墅建在莊園地勢最高之處,并且樓層較高,只怕有更多人落水遭水下黑影啃噬。
元啟森的衣袂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臉色青白。他猛然打了個寒噤,深深地看了白選一眼,退回機艙內(nèi)。銀羅河水第一次暴漲時就被他的人發(fā)現(xiàn),緊急到糧倉中接走了他。
而方才,引爆客廳壁爐旁那只紅色瓶子時,元啟森才驚駭發(fā)現(xiàn)那個女仆原來是白選,他不可能認(rèn)不出明亮耀目的金藍(lán)色光芒。想到自己差點就殺了她,元啟森剎時滿頭滿身的冷汗。此時被風(fēng)一吹,他更覺遍體生寒。
四面八方的天空有十?dāng)?shù)個黑點接近,不是懸浮車就是太空戰(zhàn)機。驚慌失措的人們爬在別墅頂樓上大聲呼救,他們的坐駕絕大部份都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數(shù)人的隨從及時將懸浮車開在半空。有越來越多的黑影從水下飛速接近別墅,白選恍惚覺得這棟樓在輕輕搖晃。
此時天空中出現(xiàn)的太空戰(zhàn)機全部是元啟森帶來的,他已經(jīng)命令人開展救援行動。但他不是每個人都救,地位越高者得救的可能越大。白選掃了一眼,沒有看見夏爾那群人,心里猛地下沉。夏爾十有八九知道會有如此大變故,他幫了她,但他也同時幫了那邊。
“皮皮,放開肚皮吃吧!”白選低聲說,“撿厲害的先殺。”皮皮歡呼著沖向水下的那些黑影,金藍(lán)色光芒盡全力向四方延展,爭取能籠罩更多范圍。
極目遠(yuǎn)眺,玉帶也似的銀羅河流經(jīng)的地方無不陷入一片汪洋。白選咬著唇,實在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使出這種陰損招數(shù)。這是要拿多少人的性命來陪葬?瘋了,真是瘋了!她眼里燃燒起熊熊烈焰,直接取下湮滅炮轟向海中那些黑影。盡管她從來沒有以元家人自居過,但是這時她深切地為曾經(jīng)為天舟民眾嘔心瀝血的曙光先生感到悲哀。
“小姐,我們的人已經(jīng)進(jìn)入元氏莊園。”白綾放下電話,眉關(guān)緊鎖著說,“只發(fā)現(xiàn)元繼明的尸體,沒有看見元承智。其余元家的人都不知所蹤。”
在斷定死在這里的元承智也是假相后,白選就讓白綾通知她的人手提前行動,一定要找出那個瘋狂的老家伙!
“白少將……白少將……”在別墅屋頂上忽然有人大聲喊叫,高高揚著手機話筒,“去方舟廣場,只要你去方舟廣場,海族就會退走!”
“閉嘴!”元啟森冰冷聲音從通話器里傳出來,一線白光直接穿透了叫喊那人的胸膛。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接到電話,都是同樣的內(nèi)容——只要白選去方舟廣場,海族就會退走!元啟森陰沉著臉,不再殺人。
“小姐,不能去!”鳳從革一劍劈翻了別墅的廊柱,冷酷地看著那些不停叫喊的人們掉進(jìn)水里。
“主人,我們回青丘吧!”白綾也急切勸說。
“看來,這就是我的生死大劫了。”俯視著那些不停呼喊的人們,白選此時反倒從方才的憤怒中冷靜下來。她淡淡笑了笑。就算不死在陷阱里,海族淹沒大陸后,青丘又何嘗能幸免?青丘不是浮城,不能飄浮在空中。為了保住青丘和她的親人朋友們,她勢必要與海族作戰(zhàn)……到死。
“你們倆回青丘去……聽我說完!”白選制止鳳從革和白綾,語氣分外平靜,“讓我們的人從傳送陣聚集方舟廣場,帶上最好的裝備,如果我失敗了,你們都聽從元啟森的命令。他會替我報仇。”她知道他一定會這么做。
“我們不一定會輸,這只是開始。”白選冷冷笑著說,“既然把我逼到這個份上,那我就干一票大的……”
元啟森既然叛出家族,肯定不會與元承智聯(lián)系,所以元承智應(yīng)該不知道元啟森安然無恙。她今日成了被網(wǎng)住的魚兒,就在于沒想到元承智不把元啟森的安危放在心上,否則他一定會親自來與老鬼談判。
“我和你一起去。”太空戰(zhàn)機機翼帶起旋風(fēng),元啟森一手用力抓住扶手,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艱難地對白選伸出來。他眼神異樣平靜,沒有絲毫懼怕情緒,看著她再次說,“到哥哥這里來。有哥哥在,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白選嚴(yán)厲地盯著鳳從革和白綾,低聲說:“立刻回到黃玉市的秘密據(jù)點,破曉會送你們回青丘。記住我的話!”
鳳從革與白綾都抬頭瞧了瞧元啟森,從他平和面容中都看出了堅決之色。二人點點頭,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澤國。白選嘆了口氣,伸出手與元啟森的相握,跳到機艙內(nèi)。皮皮時刻關(guān)注她的行止,當(dāng)即吞掉最大的兩頭海獸晶珠,回到她肩上。
戰(zhàn)甲由合體模式轉(zhuǎn)化為分體模式,白選干脆捏碎了那枚幻形符,露出本來面目。元啟森拉著她的手帶她到機艙內(nèi)坐下,太空戰(zhàn)機向首都的方向飛去。
白選低頭瞧著元啟森緊握自己不放的這只手,微微掙了掙。他不曾看過來,卻將手握得更緊,指節(jié)泛白。“乖乖坐著,別動。”元啟森單手在電腦鍵盤上噼哩啪啦敲擊,輸入一條又一條指令。
“他現(xiàn)在不在意你,你去了也是白費勁。把我放在方舟廣場附近,你還是走吧。我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沈閑和我身邊的那些人都要靠你了。別虧待他們!”白選微微闔上眼睛靠于椅背,電腦屏幕上急飛而過的指令條讓她頭昏。
“不怕。”元啟森淡然說,“祖父這幾年不大理會家中事務(wù),我趁著機會聚斂了不少人手。今天,”他對白選溫柔地笑笑,“咱們倆就和祖父斗一斗。”
“他已經(jīng)借死脫身了,有什么罪孽都一了百了。”白選自嘲笑笑,“終歸姜還是老的辣。另外,我以為他至少會在乎你。否則,打下的江山誰來繼承呢?”
“元家還有啟聰……”元啟森了然笑笑,手指輕輕摩挲著白選的手背,“啟睿也快要當(dāng)爸爸了。對祖父來說,繼承人是可以再調(diào)教的。但是不聽話的孩子……”他搖搖頭,“不能要!會是禍根!”
元啟森提起白選的手,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微笑說:“譬如我們倆,恐怕現(xiàn)在祖父最恨的人不是你,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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