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英雄就應(yīng)該青史留名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有如老僧入定。白選沉默坐了許久,對身旁的議論似乎充耳不聞,更不曾開口發(fā)表意見。
雪后晴日通透的陽光灑落左邊臉頰,她白皙肌膚上淡淡的茸毛都變成了金色。半邊陰沉半邊晴朗就是白選此時模樣,她有如塑像般一動不動,也面無表情。碧君坐在她身側(cè),不時扭頭瞧兩眼,幾次張嘴想說什么,卻又頹然閉上。
從昨天下午至今天凌晨發(fā)生在修士盟九德山莊的戰(zhàn)斗竟然像是上個紀(jì)元的事兒,因太過慘烈、變故又太大從而讓人有不真實之感。小花園里死去的四位,可以說是當(dāng)今天下修士盟與異能者的頂尖高手。他們的逝去,也代表著屬于人類老一輩的時代已經(jīng)走向了末途。
從行動發(fā)動到最后結(jié)束,此時圍坐在這間大廳里的人都是親身參與者。當(dāng)中種種驚險之處,實在是一言難以道盡。盡管曾經(jīng)發(fā)生頗多曲折,但最終結(jié)局還是符合所有參與方利益的。除了白選,大家都很滿意。
修士盟從此以后基本上是以凈垢門為主的鴿派修士的天下,現(xiàn)存的頂尖高手基本上都是如凈垢真人這樣的后來居上者,此時坐于長桌右邊這排的兩男兩女掌握著話事權(quán)。
凈垢真人和冰凝仙子分別是凈垢門與冰玄宮的代表;無二三“搶回”了荊棘冠,以絕對實力坐穩(wěn)了圣教幕后掌控者的寶座——他是陰陽師,不能成為圣主;另外在座的一位女修南宮紅則是小門派和散修推舉出的修士盟長老聯(lián)席會新任長老。
不管他們修行的是什么派別的功法,他們的主張都是相同的,當(dāng)然其中一些無傷大局的小分歧不免仍存在。修士盟將建立起以這四人為核心的新的長老聯(lián)席會,酷厲統(tǒng)治將結(jié)束,取而代之的是相對要溫和很多的處世方法。不僅是對治下百姓,在對待天舟共和國和虛境的外交態(tài)度上都會有所改變。這種改變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可以想象其未來。
天舟共和國的資探隊伍,日后再遇上修士盟的同行,也許不會一見面就打生打死。仇恨不是一日兩日能消解的,可是只要努力,凈垢真人相信,有朝一日終會實現(xiàn)他的母親梅將軍所希望的修士與普通人類和平共處的美好愿景。
方才白選聽到這里,鼻頭立刻酸楚,知道這就是鐘木蘭愿意犧牲自己干掉修士盟鷹派首腦的真正原因。老太太心里時刻記掛著天舟的民眾,她會耍手段玩心機,但她心口如一,為國為民就是為國為民!
鐘木蘭那樣的老人精,在這種合作中當(dāng)然要為天舟爭取最大利益。白選看見了那份不具名的合約書,林林總總許多條。讓她觸目驚心和無可奈何的是,這份合約的執(zhí)行人赫然寫著“青丘”這兩個大字。
凈垢真人那方義務(wù)寫得很清楚,修士盟將會完全徹底放棄青丘——這是鐘木蘭給白選個人爭取的利益。白選心驚膽戰(zhàn)地想,這份合約一旦被查實與鐘木蘭和自己有關(guān),不知道會不會被幾億天舟國民刻木頭小人詛咒“賣國賊”。
說實話,被人罵賣國叛國的白選倒是無所謂,她心里還真未必有多愛天舟。當(dāng)然被老太太拖下水,她心里還是有點不爽。可是鐘木蘭一世英名要是因此事而毀于一旦,明明是為了天舟做出大犧牲大貢獻,卻反倒背負(fù)罵名。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白選就欲哭無淚。就是因為這份危險的合約,她才在第二天大清早就被挖出被窩,被迫來開會。瞧著浮城大妖們興高采烈的臉龐,她估摸著修士盟這番變故虛境肯定獲利匪淺。
修士盟向來就是單人戰(zhàn)力強悍。這場大戰(zhàn),死的不僅是小花園里那三位,還有在九德山莊交手的許多高手,其中不乏許多年前就成名了的人物。可以說,修士盟的頂尖戰(zhàn)力經(jīng)此一役之后被削弱了許多。
但相對修士盟,天舟共和國更加可憐。論起個體戰(zhàn)斗力,原本就只有機甲武神級別的復(fù)合型武者和高階異能者才拿得出手。現(xiàn)在老太太撒手離世,國內(nèi)只剩下老國士花鐵干這位頂尖老苗苗以及波旁家族的路易老管家撐著武者和異能者高手市場。
但是花鐵干已經(jīng)百歲高齡,不知道還能活多久。路易老管家年歲比花鐵干小不到哪里去,并且身后有龐大的波旁家族要守護,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白選可沒忘記,在尋找“文明遺跡”的過程中與路易和夏爾曾不期而遇,這二位被俘之后,不定和浮城簽下什么協(xié)議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修士盟與天舟的大高手越來越少,這種江河日下的慘淡境況是相當(dāng)符合虛境利益的。非人們的戰(zhàn)力良莠不齊,對妖怪來說,妖口的增長緩慢是困擾戰(zhàn)力發(fā)展的大問題。要想自保,就得在增強自己實力的同時削弱修士盟和天舟的。
想及此處,白選幽幽嘆息一聲。她現(xiàn)在的個人戰(zhàn)斗力非常可觀,她極其不希望自己被劃入“天舟保護神”之類荒唐好笑囧的行列中去。因為也許在某個時候她就會成為某些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她不想被殺之而后快。
不知道是什么人策劃了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實在是太可怕了。在謀算天下大局的同時,捎帶腳還小小的暗算了白某人一把。要不是她憤然抗?fàn)帲瑑擅骁R子指定被騙得全滅。白選回想起去年元啟森的尋寶行動,和這次的變故相比,那簡直就是小屁孩站在全副武裝的偉岸大高個身邊。
現(xiàn)下白選參加的這個會,與其說是三方勢力碰頭會,不會說是志得意滿慶功會。她興趣缺缺,覺得前途滿是荊棘。可是她能和老太太去地下吵吵?
做為鐘木蘭的身后事代言人,白選的一直沉默是很不符合會議熱烈活潑氣氛的。在凈垢真人溫和問話、碧君小心翼翼詢問皆被無視之后,在座幾位大妖里和白選關(guān)系最好的赤君關(guān)切地問:“白姑娘,你的身體是不是有些不適?”
白選撩眼皮看向赤君,勉強露出笑臉:“赤君大人,我很奇怪,總隊長閣下既然代表天舟前來共襄盛舉,”她抽筋般咧了咧嘴,實在是被自己給酸倒了。強忍嘔吐之感,她繼續(xù)說,“為什么你們打算將這件事瞞下,讓總隊長回天舟再死一次!”
這是除了鏡子被騙碎了一面以外,白選最憤怒最難以理解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鐘木蘭和凈垢真人以及浮城的合約內(nèi)容可以瞞下,但是只要操作得當(dāng),天舟民眾完全可以知道他們最敬愛的大法官以九旬垂垂老死之身悍然刺殺了修士盟長老聯(lián)席會議的大長老!
人死即蓋棺定論,白選不愿意鐘木蘭的功績就此被埋沒。在她看來,老太太完全夠資格入葬天舟封號國民的永恒居所——首都方舟郊外的紫禁山國家公墓。
“我需要解釋。”她的神色陰郁得又像要下一場冷死人的大雪,聲音都涼嗖嗖的,“我想給老太太一個符合她生平的葬禮,她的功績理應(yīng)被銘記。”
“如果不想天舟和修士盟開戰(zhàn),就只有隱瞞這次之事。一旦揭露是天舟人殺死了長老聯(lián)席會成員,我們很難控制貴族們的情緒。”回話者是凈垢真人。
他目光溫和地看著白選,輕言細(xì)語耐心地解釋:“而且天舟的野心家也會把老太太塑造成激進分子,更加強烈地煽動起民眾對修士盟的反感和對抗意識。這對未來的大陸穩(wěn)定很不利,哪怕那些野心家知道海底已經(jīng)有了一個對陸上生靈垂涎欲滴的海族王國。”
“海族?!”白選表情震動,鐘老太太果然清楚海底那些事兒,那么她老人家的犧牲又有了更多一層的含義。顯然她認(rèn)為,只有大陸生靈攜手并肩才能共同面對兇險海洋之中那些血盆大口。
碧君用很難得的正常語氣接口說道:“這是鐘木蘭自己的意愿,她很清醒地意識到了這點。近幾個月,天舟國內(nèi)已經(jīng)有她身體不適的許多傳聞。凌晨她離世的同時,金莓身邊的寄魂符會破碎。金莓將立即執(zhí)行鐘木蘭在天舟的布署,不會給野心家們半點機會。”
“你這個無恥的奸細(xì),你別和我說話!”白選憤憤然瞪了碧君兩眼,無視不少人詫異至極的臉色。但出乎很多人意料,脾氣火爆且向來牙尖嘴利不饒人的碧君卻只是訕笑兩聲,縮了縮脖子,居然閉上了嘴。
赤君微笑著搖搖頭,心想小丫頭果然合本君脾氣。就得是這樣,該忍的時候忍著,該發(fā)脾氣的時候就要天皇老子也不怕地罵出聲。他長袖一抖,拋出一只拳頭那么大的小酒壇,笑著說:“最多一周以后,天舟派在虛境的公務(wù)人員就會接到鐘木蘭即將辭世的消息。你會被要求用最快的辦法回國,她會等到你到了場才再次離世。她有遺言給你。”
白選抱著酒壇子,打算回頭和皮皮分享赤君密釀的好酒。她郁郁不樂地說:“假如有一天——不管這天離現(xiàn)在有多久,等諸事塵埃落定,再也沒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我會把這件事公之于眾。”
她抬頭環(huán)視眾人一眼,神色肅穆地接著說:“是英雄就應(yīng)該青史留名!也許英雄本人不在乎,可身為被福澤的后輩卻不能忘記!我不會讓史書永遠(yuǎn)都記載著‘鐘木蘭因病去世’這樣讓人心酸難受的定論。我活著,這件事我來做。我死了,我會交待最信任的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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