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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資探聯(lián)合總會注冊的民間資探公會有四百二十九家，白選所說的刀鋒公會全國排名三百八十多。一言既出，與會者中那些資深資探員便面現(xiàn)詫異之色。

　　排名如此落后的四流五流小公會，別說五年六十多顆晶珠，十年只怕都湊不齊。收獲中如果還有晶石，那就更加不得了！另外要注意的是，白選所說的是她所在的隊伍，而不是整個公會。

　　“不瞞各位，我白小乖從前靠著‘經(jīng)常走狗屎運’，在黑鐵大區(qū)鐵木市資探界還是挺出名的。”白選此言贏來一片笑聲，也許有嘲諷，但細(xì)聽會發(fā)現(xiàn)善意者居多。畢竟來開會的絕大多數(shù)是資探員，他們很清楚任務(wù)中能經(jīng)常走狗屎運，其實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兒。

　　見臺上這容貌清美、如今又有偌大名聲的少女竟然沒有絲毫倨傲之態(tài)，言語偶爾粗俗，也讓不少資探員感到親切。許多心中浮躁不平者漸漸按捺住情緒，認(rèn)真傾聽。

　　“不用我解釋，在場有許多資探業(yè)前輩，您們肯定知道不可能有人能一而三、再而三地走運。我沒有被幸運女神眷顧！能撿到三顆晶石這是偶然，但是能捕殺六十多頭荒獸，獲得等級不算太低的晶珠，卻是有原因的。”

　　白選環(huán)顧眾人表情，不管大人物還是小資探員都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她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充滿了懷念。

　　“前面說過，我只有不到五年的資探員生涯。然而，不算那四年多在荒原出任務(wù)的時間，我也在荒原生活了將近八年。從一歲多到將近九歲，我想，前段時間很多人都在費腦筋猜測我究竟在哪里。”白選的目光掠過臉色大變的元啟森和花滿樓，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真不是故意要刺痛他們，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也許很多人不相信，但我為什么要騙你們？”白選嘴角微勾，淡淡笑道，“這七年多時間，是我人生最寶貴的時期。荒原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不僅是它的危機重重、殘暴冷酷，也有它的慷慨熱情、大方無私。八歲時，我跟隨長輩離開荒原，有誰知道一個瘦巴巴臟兮兮的小女孩居然帶著三十多顆晶珠呢？”

　　會議廳又騷動起來，哪怕有元首和諸多高官在場，但白選所說實在是太過驚人。按她的說法，她不僅一歲多就能在荒原活下去，還在此后的數(shù)年中收獲了三十多顆晶珠，這是否能說明她那么幼小就能獵殺可怕的荒獸？

　　元啟森低著頭，雙手緊緊捂住臉，似乎看見自己的心裂開了巨大的縫隙。一歲至八歲，這七年，元慧初是人人疼寵的小寶貝小公主，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抱著牽著哄著。可他的小乖，那時卻在荒原面對可怕的荒獸。她孤獨恐懼不安時，誰來安慰她保護她？

　　心情低落的花滿樓更不敢看向白選。如果沒有他的魯莽，小乖也不至于被人販子逮走，以至在荒原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心里的愧疚簡直像海嘯一樣翻滾，連帶對身邊明顯陷入痛苦中的元啟森也深感抱歉。他想，要是小乖一直留在慈心孤兒院，也許早就能發(fā)現(xiàn)她與啟森容貌相似吧？

　　“您們臉上都寫著問號，請容我解釋。我的異能覺醒得很早，”見許多人臉上都露出恍然神色，白選輕描淡寫地說，“又蒙長輩教了些保命手段。另外，那時我畢竟是個孩子，對于一些荒獸來說，孩子是可以不被敵視、甚至能親近的對象。所以，我交了位很有能力的象荒獸朋友。”

　　她臉上露出傷感懷念神色，想著趁開采那座金礦的大把時間，一定要把猛犸找出來。“它的名字是猛犸，我親愛的伙伴、戰(zhàn)友，也是我的親人。沒有它，我大概也能活到現(xiàn)在，但絕對不會那么快樂。”

　　元啟森聽到“親人”兩個人，簡直心如刀絞。他不敢再聽下去，唯恐還有更加讓自己痛苦的真相。但他又不能逃走，白選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坦承幼時過往，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已經(jīng)缺失了那些年的陪伴，現(xiàn)在絕不能再離開。

　　“您們不信也正常，畢竟荒原在大家的印象中簡直如地獄般可怕。但那七年的荒原生活的確給了我快樂，在我眼里，它比海洋要可愛得多。荒獸是荒原真正的主人，象荒原又是特別通靈、懂人性的那類荒獸。它們生性很溫和，但絕不怯懦。我跟隨猛犸走了許多地方，見識了許多荒原景色。”她神色很輕松地說，“哪怕闊別數(shù)年，我十二歲正式出任務(wù)時，荒原對我來說仍然不陌生。”

　　“對荒原的了解，這是我的隊伍能取得好業(yè)績的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白選露出古怪笑意，“我說出來，也許很多前輩會罵我傻。在我眼里，任務(wù)什么的其實不重要，我想得到晶珠很容易。但那時，我不會把這樣的秘密公之于眾，所以對于我把隊員的生命總是放在第一位、遇著需要死人的危險就果斷躲避的作法，許多人不理解。他們想，只要任務(wù)完成，哪怕人死了也會有撫恤金，家人同樣能獲得生活費用。可任務(wù)失敗了，這趟就白來。”

　　嘆息一聲，白選望向資探員們坐著的區(qū)域，輕聲說：“富貴險中求。資探員，這是在地府門前跳舞的職業(yè)。每個人出任務(wù)前，大概都抱有一去不回的想法。”

　　不出她所料，許多資探員都面露黯然之色。今天還坐在這兒開會，誰知道在下一次任務(wù)中，他們還能不能回家？資探員的職業(yè)生涯，收獲到的東西永遠都比不上失去的多。

　　“在我開始資探任務(wù)的最初，沒有人愿意與我同行。大家說女人果然膽小如鼠，既然怕死，就不要來當(dāng)資探員。資探員的命如草芥，今天死了這一茬，明天就有另一茬。每年從資探學(xué)校或者公會預(yù)備營出來加入這一行的人以百萬計，死幾個又如何呢？”

　　白選面露嘲諷之色，因為她知道這種觀念深入人心。就連那些老資探員也不認(rèn)為敢冒險、敢直面死亡有什么不對。這是價值觀的差異，她沒想去改變。

　　“但我不這樣認(rèn)為。”身體站得筆直，白選的聲音變得尖銳高亢，“沒有人愿意去死，你不愿我不愿，你我的家人更不愿！可是如果你自己也不愛惜自己，又怎么能希望別人會愛惜你的命？！后來我自己帶了支隊伍，在上交任務(wù)收獲之后，除了無法自由改變的任務(wù)積分和功勛值，領(lǐng)取的財物我們統(tǒng)一上交。我們按照自己制定的方法分配財物，而非采用由資探總局規(guī)定的通行方式。”

　　“我的隊伍規(guī)矩我定！每次領(lǐng)取的財物，我會提取一小部分作為公積金。財物領(lǐng)取的依據(jù)，是以通行財物分配公式為藍本，輔以個人原因異致的生還率和傷殘率再重新計算。假如有故意拋棄隊友或者見死不救的情況發(fā)生，會處以全額扣除的懲罰，扣除的財物放入公積金中。懲罰次數(shù)多了會給予小額象征性財物補償，而后驅(qū)逐出隊伍。反之則從公積金中提取部分財物以為額外獎勵。規(guī)則很詳細(xì)，以上只是大概說明。”

　　白選的話，引發(fā)了會議廳中的地震。不僅資探員們，就連大人物們也交頭接耳，但許多人還是搖頭。她的計財方式，尊重資探員的生命，對于資探員的保護意味很濃。但最大的弊端就是會令資探員產(chǎn)生畏難情緒，不敢冒險，這對于任務(wù)的完成很不利。

　　安靜地等待會議廳中的議論停止，白選微笑著說：“實行這個新的計財方法時，我遇到了很多困難。確實有隊員抱著保守、混任務(wù)的想法。但這些人，我在任務(wù)之后會剔除。我需要的，仍然是敢冒險敢向荒獸沖鋒的勇敢者，怯懦者不配得到他人用生命和健康換來的財富。”

　　“新的計財方法，就是為了給勇敢的人們更多信心，讓他們可以放心地面對荒原，而不是……”白選眼里冒出寒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自己的同伴。”

　　“這句話，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都懂。每個人的資探生涯，都會遇上背叛、陷害。我親眼見過恩愛夫妻反目、親兄弟互相捅刀子。”白選面露悲意，“我從來都認(rèn)為，比起荒獸，人心更可怕。真正威脅著我們生命的，不是擁有利爪鐵齒的荒獸，而是無盡的欲望、難以琢磨的人心。我的新計財方式，究其根本，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心不被利欲污染。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堂堂正正地活著，很難嗎？”

　　“忘了告訴大家，六十多顆晶珠的七成和三塊晶石，是在我實行新的計財方式之后兩年內(nèi)得到的。盡管還是會有人在巨大的誘惑面前變成魔鬼，但也有更多事實證明，人心向善！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保證己身收獲，人們也不想向自己的愛侶親人好友舉起屠刀！我的發(fā)言完了，謝謝大家！”白選后退兩步，鞠了個躬。

　　這場演講挺煽情，白選相信，它一定會讓某些資探員產(chǎn)生觸動。當(dāng)她舉起自己的大旗，那些愿意把后背交給隊友保護、也愿意保護隊友的人們會站到旗下。

　　她和他們的力量也許還很弱小，但總有一天會改變?nèi)缃襁@個不把人命當(dāng)命的冷酷世界，哪怕在她有生之年看不見。白選決定，凡是她的隊伍都要以“猛犸”為徽章——我們很溫和，但絕對不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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