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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武成嘲笑說道：“師傅，你看看，咱們出去一個星期，車隊里掛的大標語和大橫幅又都換成新的啦。頂點小說　更新最快”

　　唐世科點了點頭。可不是嘛，車庫上空懸掛的巨大橫幅已經換成新的了，紅艷艷奪人眼目，小二樓辦公室的墻上新刷上去了標語，小車庫新標語下面，明顯地可以看出被覆蓋掉的老標語，加上小二樓上飄揚著的幾面紅旗，使這個小小的車庫紅紅火火，標志著特殊年代政治運動正值轟轟烈烈之中。

　　唐世科無聊地輕輕搖搖頭，丟掉手上的煙頭，下意識告誡著說道：“不要亂說話，什么又換成新的啦，這些東西永遠常新！”

　　張武成表情愕然，跟著點點頭自嘲說道：“對對對，這玩意兒不會舊，永遠是新的。”

　　唐世科回頭看看他說道：“你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多少也要改變一下才好，哼，一句話不注意，叫革委會的人聽去了報告給軍代表，那玩意兒還能有個好？這樣的例子已經不少了。”師徒再次沉默。

　　車庫建在工廠最里頭，唐世科看看自己和徒兒身上，工作服一身油膩，抬頭看看滿是毛栗子灌木叢的鳳凰山，看看旁邊不遠的觀音山，猴子巖，說道：“咱們走吧，在我家吃飯，剛才進廠里的時候曹步清在辦公樓前已經看見了咱們，這時候肯定在我家里等著，吃晚飯以后，我去老吳家里把這趟出門的情況說說，你和曹步清看看沒有別人的話，悄悄地去把東西拿回來，要精細著，別叫人看見動心思。”

　　張武成嘿了一聲，摩拳擦掌壓著聲音說道：“請你放一萬個心吧師父，肯定不會有別的事情，手到擒來！”

　　唐世科點點頭笑著說道：“我自然信你，你又不是去辦第一次。”

　　兩師徒身材魁梧，盡管辛苦多日看不出疲憊，搭著工作服大步流星出廠，臨走回頭看看，沒人的車庫里，幾面紅旗和大紅掛副風中孤寂地：“呼啦、呼啦”亂響著，石子大院走完，便是短而陡三十幾米下坡，坡底排水溝搭著能過車輛的水泥橋，踏上水泥馬路進入車間生產區。

　　五米寬水泥馬路，是全廠交通主干，從廠里出去在涵洞橋拐彎通向廠外河邊上順河橋，工廠各個生產生活單位，從這條大馬路左、右分支，車隊和順河橋，就是兩頭。

　　兩人順大路而行，慶文生產車間以連為單位，依次排列：右手岔路盡頭便是負責零件熱、表處理的三十四連，岔路兩邊，分別是六十三模件連，二十一自動車床連，生產螺絲緊固件。走過這個路口五十米，是左去路口，路口小坡頂頭，是供應連以及材料總庫，車隊屬于供應連管理，再走下去，是十一連和成品庫，十一連負責標準緊固件基件冷鐓、搓絲成型工作。再向下走，是剛剛建好的，由勒家鋪子老鐵匠勒火根執掌的的鍛工房，鍛工房斜對面是機動連和鍋爐房，鍋爐房的旁邊聽說計劃要修洗澡堂，供職工、家屬洗澡。走到這里，右手是一塊大型建筑施工工地，廠里的新辦公大樓，不久會在這里挺立。

　　廠里車間的數字代號，是根據整個洞幺幺航空工業系統同類型車間排列，本系統對此十分明白，對外起模糊戰備隱蔽作用，慶文廠在還沒有同整個工業生產掛鉤的建廠之初，因為軍工企業時值特殊年代，按照部隊建制，車間單位以連為名稱。

　　兩師徒悶悶地走著，看著閃身而過的，下班后靜靜悄悄的，房頭插滿紅旗，墻面，樹木幾乎被大字報、宣傳標語貼滿的，紅彤彤車間廠區，耳朵聽著廠外廣播喇叭傳來的革命歌曲。

　　張武成看著一幢幢沉寂的車間，自言自語地說道：“天天上班路過，聽見車間里劈劈啪啪地響動著，不少人渾身油膩兮兮地，他們到底都干出些什么東西來了。”

　　見師父沒有接話，嘲弄地說道：“大干三、六、九，苦戰十二月，加上五一，七一，十一、元旦獻禮，按說應該干出很多東西來了，就連咱們開車也一天到晚累得屁顛屁顛的，可就是不見飛機上天，不見大家日子好過一點，成天到晚地開會學習寫總結，跳忠字舞，媽的！那破食堂每天就會做五分錢的炒白菜，我們單身一個個快變菜青蟲了。”

　　“你呀，別發牢騷。”唐世科隨口說道：“咱洞幺幺這么多的工廠，那不都還在試運行嘛，各種產品不是都還在試生產嘛，單身的人吃不好，有家的人生活就好啦？你就快老實知足點吧。”

　　“哼！”張武成心里顯然有些不平，擰擰脖子道：“廠里革委會這些人我看就是一群混蛋，過去都是干啥的？絕大部分是一些進廠工作沒幾年的王八蛋，要技術沒技術，要本事沒本事，就因為積極參加運動，能給人家當官的舔肥，搖身一變成了革委會成員，開大會喊口號是真有本事，抓****，批判臭老九口若懸河，安裝一臺機床才多大一個事情，說起來應該是工人階級的本職工作，你看看，安裝好了又打鼓又敲鑼地大喊大叫，好像衛星上了天一般，等著要運轉運轉，機床就是不動彈，這才返身去牛棚里叫那些臭老九來看看是什么問題，我說師傅，用人家的時候把人家當神，不用人家的時候就把人家當鬼，這天底下哪有一個公平，咱們建廠來的那些人，都是各個方面的能人，當年多么艱苦的日子里流血流汗艱苦奮斗，在這荒山野嶺里吃的那個苦，受得那個罪有誰知道，沒成想今天一個一個地都成了反革命，把******！有本事的人一個個地都進了牛棚不讓回家，成敵人了，有的死了，有的跑了，這大革命都把誰的命革完蛋了！那些軍代表們，有一天他要是脫下了那身軍裝，看咱不把他王八蛋屎打出來！”

　　繼而又道：“都是一些什么東西嘛，氫彈，原子彈爆炸成功好像是他們的成績，可憐咱一個大老粗沒有文化，對這個特殊年代實在不理解，我想特殊年代好像就應該像當年秦始皇那樣，統一天下的文字，消滅和改革其他文化，這才和特殊年代挨得上邊，今天啊，除了猛個勁地寫大字報，貼標語，插紅旗，開大會喊口號，大跳忠字舞，大唱革命歌曲，大唱樣板戲，誰的言論稍微不對頭打成****、反革命、打成新生的無產階級敵人，還能有個啥？和文化沒有沾邊啊。“

　　張武成越說越激動：”而今，天下血吸蟲大肚子病，鼓眼睛甲亢病，大脖子病已經成災，卻沒有人把這些害人的病魔給革了，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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