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華山云松吻遠香(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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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邊吃,邊吃邊喝,眾人心情愉快。
吃肉,北地人與南方人大有不同。
南方人,講究精致細膩,多數(shù)的烹調(diào)方法,是把肉切成小塊細片裹上醬油或煎或炒,甚或加入很多的菜蔬稱為肉菜,手法花樣繁多,可謂精工細作,就算一只精心加工的蹄髈,也是在肉皮上或者內(nèi)里用刀畫出切線,以備吃者筷子夾用,一只整個的雞煮熟,用手撕成小條拌上姜蒜辣椒花椒蔥花,名曰白斬雞。
北地人,粗獷吃純?nèi)猓蛉狻ⅢH肉不管多少肉,按照基本人眾數(shù)量砍成數(shù)塊,塊數(shù)當然要比人數(shù)多些作預備,大鍋煮熟蘸鹽下酒,大塊肉大口酒滿嘴酒肉香,如若在野外,架起一堆大柴火,肉便置于火上燒烤,烤熟用尖刀割下蘸鹽而食。
三只野兔其實肥大,盆里飄滿浮油,加以榛子酒濃烈,一眾人吃得嘴滑,頻頻敬酒。
間隙唐世科問三哥道:“三哥的工作還好嗎?地質(zhì)隊的工作其實非常辛苦,今日沒有見到我三嫂,她是哪里人氏,他日有空卻要拜見。”
唐世偉身上熱已經(jīng)敞了懷,聽了放下手里的野兔子肉,笑著說道:“告訴五弟,你三嫂姓穆,穆桂英的穆,原配丈夫去世了,我轉(zhuǎn)業(yè)回來那年頭上,咱大看著女子不錯,就叫我上門入贅了人家,家就在前山溝里。”
他看看父親說道:“至于五弟相問的工作嘛,咱那個地質(zhì)隊的工作,碰到困難時期到來直接等于癱瘓,很多人卷鋪蓋回家,我也就不干了,說給五弟聽,人員流失嚴重,就是想請個假也找不到人,而今,三哥我回家來專心當農(nóng)民,一家上下平安也就順心。”
唐世科奇怪道:“好好的,這卻是為甚來。”
唐世偉喝下一口榛子酒,剛毅的臉上浮著無奈,抹抹嘴道:“你說此為甚來!咱部隊上多少辛苦歲月下來,頗有軍功,因為沒有文化,卻得來這樣一個道行。”
三哥唐世偉,當年和二哥唐世忠、李新一起,七兄弟打死地主參加革命,為革命隊伍奉獻一千多匹河曲戰(zhàn)馬,早年便轟動鄉(xiāng)里,他說頗有軍功其實謙虛,實在富有大大軍功。
唐世偉黯然說道:“五弟,我的工作安排在定西地質(zhì)隊,先是人家看咱是個功臣,叫在機關(guān)當干部,你卻知道我,我自然干不了也坐不住,挽起袖子干部身份當工人,一個月十幾塊錢的工資放下不說,糧食定量其實不夠,出門為著河套一走就是幾十里路,背著包包拿著釘錘,不是砸石頭就是地上打洞,回來背著滿滿的石頭疙瘩,全身灰土,呵呵,叫人一看有點像要飯的,刮風下雨一天到晚沒有準頭。”
他說:“困難時期到來,糧食關(guān)口,很多人離開回家不干了,咱當然也是個活人,想一想這樣下去一家人無法照顧,更說砸石頭打地洞還不如回家挖土種地,起碼也能對正了日頭出門,按定了黃昏進門,多使點力氣操持一家老小,野地里隨便悄悄種上點生計,秋里不管多少送在地窖里,秋冬也可稍解一家溫飽,咱大當年開荒的那塊地里,如今就還悄悄地長著莊稼。”
唐太公說道:“世偉的事情我知道,一條漢子放在那里固廢不如歸家操持。”
曹一板點頭:“如果這個單位景氣,不至于今日門可羅雀。”
唐世科聽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年頭很多單位人員回家當農(nóng)民有很多,西安很多地方就有不少,在回家的列車上就碰見兩個,人向利而行,卻也是自然規(guī)律,他不知道三哥的丟掉工作對不對,也許眼下正確,將來不一定正確,世事難料,愿無后悔。
抬頭笑著再問道:“四哥的學校教書工作怎樣了呢。”
唐世科笑了一聲道:“這么饑荒的年頭,四野無糧,野菜榆樹皮都看不見一把,農(nóng)人的娃們哪里還有精神上學,學堂雖然沒散,實在沒有一個學童,你四哥是個熱血之人,家中有他媳婦何氏操持,啥也不用他費心,因此整日在外六弟時常跟著,四哥是教師,說話在人里頭有威信,現(xiàn)在每日就和人們商量怎樣多存得糧食,抵制那些拼命夸大糧食收成,拼命上交公糧的不誠實干部,忙著呢。”
原來這樣,唐世科心里緊得一緊,而今,各地工廠、農(nóng)村都有夸大其詞放衛(wèi)星的狗屁干部作祟,天下不厭其苦,可是,抵制這些不正之風未必就要咱們自己赤膊上陣,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只是,這樣的想法卻沒辦法說出來。
…………
須臾,女人們已經(jīng)吃好,出來圍在炕沿上聽話,唐母炕沿坐下,盧小蘭,黃美琴,唐何氏三名美婦圍得炕沿花團錦簇,娃們花中吐絮。
黃美琴突而指著桌子上煮熟的大洋芋笑著說道:“唔呀,這洋芋也就太大了,怕有三斤重吧。”
唐世偉笑著說道:“五弟妹有所不知,咱這個地方雖然出土莊稼不多,各種莊稼物種的個頭確實很大,五六斤重的紅薯不以為奇,一二十斤重的蘿卜也常時見慣,與中原一帶地方的作物相比,分量其實要重了些。”
說完話拿起大洋芋掰了開來,白花花亮點頗多極有粉質(zhì),黃美琴灑笑稱奇。
盧小蘭咯咯咯笑道:“五嫂,我若文化高些,信里早就將這里物事告知與你。”
唐何氏笑道:“咱這里都說你是才女呢,你卻才在哪里,只會畫羊。”
眾人大笑,唐世科想想過去沒有多久的日子,想想盧小蘭畫的那里山羊,想想自己和曹步清看羊的情景,心下感慨。
一眾小娃相聚很是熱鬧,偌大的火炕隨便滾爬玩耍,這里有三哥的兒子德德,四哥的兒子永發(fā),兒子輩中卻以洮兒生日最大。
最初唐世科進家時見到的兩個小丫頭也擠在一旁,一個是三哥的菊兒,一個是四哥的鳳英,倆女子十分乖巧睜著大眼睛笑著看人。
洮兒已會蹣跚邁步,一步步挨著到太公的懷中,大炕上眾人也已經(jīng)吃喝完畢,只是還沒有收過碗筷,坐著閑聊,太公慈愛地樓他在懷里,細細地撕條兔肉喂他,小小的人兒睜著大眼睛,嘴里將肉用那一顆長出一半的小牙慢慢嚼嚼,表情稚嫩而專注,嚼沒嚼爛張開嘴對大家來個大大的傻笑,惹得眾人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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