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空中只有星星三兩點，還藏在云層之后隱隱約約幾乎看不清楚。但路旁燈火通明的店鋪和客棧，還是讓李杰能夠將道路和路過的行人看清楚。

　　四月早已經不太冷了，但夜間的風吹在人的身上還是令人感覺涼颼颼的，時不時一小旋兒的風兒卷過，總感覺背后有人在窺視，心中更是戚戚然。

　　不過大道上極為繁華，即使已經是夜晚，卻還是有許多人在這里面走動，人影綽約之間，完全無法理清到底有沒有人跟著他。

　　突然李杰心中一動，他面上面無表情，身體卻倏然繃得死死的，左手摸上自己的腰間，右手已經抓住了一把尖刀，那厚重的刀背和薄薄的刀刃一并在暗淡的燈光下一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一個身影飛快的接近李杰的身體，他的腳步聲有些凌亂，從這個腳步聲中就可以看出它主人心中的不平靜。

　　同時，李杰還聽到了一陣極為迅速的喘息聲，伴隨著一陣刺鼻的酒味撲鼻而來。那人就那么撲向一根店鋪外的長柱子，靜止下來的時候，李杰才看到了他的面容，蒼老而頹廢，帶著濃濃的死氣，看樣子壽命已經所剩無幾了。

　　李杰倏地一驚，心道：“我怎么可以確定他身上帶著濃濃的死氣，已經離身死道消沒幾步了？”

　　這人李杰先前認識，正是那不知名的糟老頭，那想要從李杰身上偷東西反而被李杰搶了十一塊靈石的糟老頭。

　　只是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非常不好，面容依舊蒼老，臉上的皺紋都耷拉了下來，看樣子是跑得太快喘不過氣來，身上、臉上、頭上都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水，整個人看起來都快成泥人了。

　　他抬頭仔細辨認眼前的人一眼，這才勉強扯出一個苦笑，顫顫巍巍的彎下腰，掀起道袍的一角伸手在底下摸了摸，終于從里面摸出兩張已經破碎的符箓來，在掌心抖了抖，符箓就被一縷火焰燒成了飛灰，散落在空氣中。

　　李杰這才知道為什么他剛才速度那么快了，原來是有這兩張神行符在身的緣故。不過這兩張神行符已經失效了，而且這人看起來臉色都非常不好，看來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他重重的咳了幾聲從喉嚨中吐出一口痰在地上，背靠著大柱勉強看著李杰，道：“原來是你這個小子，怎么樣，最近在馴養院過得怎么樣？”

　　“我還好。”李杰上前扶住他，道：“倒是你看樣子很不好，這是怎么了？”李杰還有一個話沒有說出來，那便是：眼里都出現彌留之光了。畢竟對一位老人說你快要死了，是誰誰都不會高興的吧？

　　糟老頭繼續苦笑，伸手想要拂去李杰扶著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沒有力氣了，不由得心中大駭，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袍，幾乎快要不知所措了，聽見李杰的問題，卻也只是嗯了一聲，什么都沒有說。

　　看糟老頭不想說，李杰掏出十塊靈石塞到糟老頭的懷里，道：“有些話我或許不該說，有些話我卻又不得不說。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去了至少還有個照應！這是我該還給你的，當時我窮得一無所有，若不是你給我救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這話他也有潛在的意義，那便是暗暗告訴糟老頭，回去了總還是有人給他收尸，不至于流落街頭被送到亂葬崗又或者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

　　糟老頭早就成人精了，哪里不懂李杰的意思，他想要拂去李杰的手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眼睜睜看著李杰將靈石塞了進去，也只能苦笑著接著了，他虛弱的指指兩個店鋪間的一條小縫隙，道：

　　“這里不安全，你聽我指揮，我帶你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你現在扶著我就像是扶著自己的親人那樣盡心盡力，這樣，先離開主道，我們從那里穿過去！”

　　李杰眉頭微皺，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了他，“那不成，誰知道你是不是被追殺？我若是和你一起去了，你仇人追上來我豈不是要倒大霉？”

　　李杰只是一個路人，和糟老頭又沒有什么關系，即使糟老頭是他的債主，先前他不是把靈石還了嗎？憑什么要求李杰冒這種危險帶著他走？李杰可不是傻子，這樣完全虧本的買賣他才不做呢！

　　糟老頭苦笑，稍稍提氣，一把扯下腰間的儲物袋，遞給李杰，帶著期望的光芒看著他道：

　　“你說的也對，我和你什么關系也沒有，確實不該拉你下水！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只是送這個儲物袋給一個人，不會有任何危險，也不會有人從我這個儲物袋中找到你我相接觸過的蛛絲馬跡，可以嗎？”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雖然這樣說著，李杰卻還是伸手接過了他的儲物袋，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道：“你那么相信我就一定會給你去送？就不怕我私吞了？”

　　“不會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知你聽沒有聽過這一句話。我是將東西送給我孫女，我平生最愛她，又怎么會將災禍帶給她？”糟老頭堅定地點點頭，非常肯定的，或者說這個時候他也不能不肯定了，反正一時之間他除了李杰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他送東西的人了。

　　他接著道：

　　“而且我相信你，從你原本就那么窮，還能在我彌留之際將靈石還給我的份上，我就相信你！就在洛河城南城第八十三分道夕陽小巷里從左邊進去第七戶人家，你敲門只敲三下，一長兩短，

　　到時候里面的人會說暗號‘天王蓋地虎’，你只要說‘我是你爺爺’這五個字就可以了。將東西給她后，你告訴她，遠遠地離開這里，永遠也不要回來，也不要來找我，那些人她真的對付不了！”

　　也是這糟老頭無恥，暗號“天王蓋地虎”對的下一句應該是“寶塔鎮河妖”，但他摒棄了這一個下聯，來了一個簡單直接的，若是一般人聽到上聯，不知道會不會中招？

　　雖然不知道糟老頭為什么要這么繞彎彎，但李杰依舊點頭，鄭重的承諾道：“你放心吧。”他本就是一個重信之人，既然已經答應了別人，自然要全力去做到。

　　糟老頭勉強笑了笑，突然他臉色一紅，只感覺一口血涌了上來，咸腥味充滿了整個口腔，就要忍不住吐出去！千鈞一發之際，他突然死死閉住了嘴唇，狠狠將口中的鮮血咽了下去，只感覺一陣陣惡心往上翻滾，仿若下一刻又要吐出來一般！

　　李杰知道糟老頭這是為什么，他鼻翼微扇，敏銳的嗅到了空氣中的極淡的一絲血腥味，卻什么都沒有說，點了點頭便飛快的告辭而去。

　　這是在大街上，眾人也只當糟老頭是累了，靠在大柱上休息一會兒。若是糟老頭一口血吐出來，眾人還不立刻知道他受傷了？

　　看著李杰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糟老頭露出欣喜、憂傷、痛苦、絕望等等復雜的表情，勉強提起一口氣，拐進了那兩間店鋪間的小縫隙，在分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拐到一個安靜的死胡同里。

　　這死胡同離一條熱鬧的分道不遠，從漆黑的墻頭遠遠望去便可以看到那店鋪的燈火一閃一閃的，繁華喧鬧的聲音一絲也沒有傳進這里來。

　　這四周的庭院都是常年沒有人居住的，隔音效果又好，作為他的埋身骨之地最好不過了。他再次舔舔唇齒之間咸腥的味道，嘴角露出一個血腥而邪惡的笑，心道：“這么重要的時刻，怎么沒有人給我殉葬呢？”

　　他憑著過人的感知，就像一只敏捷的猿猴一般，悄無聲息的解決了死胡同墻角里所有睡著的乞丐，這才占據了其中一個最暖和的小布堆，輕輕地趴在了上面！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搖了搖感受到里面粉末的分量足夠，這才拔開瓶塞一股腦的將里面的粉末從頭倒到腳，感受到黑暗中發出細微的“嗤嗤”之聲，這才心疼得自言自語道：

　　“這滅息粉貴著呢！平常我都舍不得拿出來用！今天是一次性用完，反正以后也不需要了。現在消掉了那小子和我接觸的味道，雖然不能將我的味道全部消掉，不過延長個一兩個時辰卻是肯定的，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么快追過來？

　　對了，那小子還送我十塊下品靈石，讓我想想，這些靈石有什么用……不好，天啊，我怎么忘了這回事！小華知道我這塊地盤，該死的……時間不夠了……”

　　要說李杰對于洛河城的第一印象，那就是人多，人山人海，完全看不到盡頭，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獨特的味道，對于那些鼻子靈敏的修士來說真有種要瘋的沖動。

　　幸好李杰的鼻子不靈敏，不過他依舊在嗅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體味、外加不恥下問專找本地凡人問路的情況下，終于找到了糟老頭口中的那個地址。

　　灰色老舊的石墻之上裂紋、斑點萬千，墻角生長著矮小的、黑黑的苔蘚，那些苔蘚被調皮的孩子蹭去了許多，卻還是有著更多的苔蘚正在生長。地面鋪著凹凸不平的青石磚，一場瓢潑的大雨將整個青石小路洗刷得干干凈凈，不見一點灰塵。

　　這巷子在這洛河城有著千千萬萬，凡人們大多都住在這里面。糟老頭一個修士能在這種感覺地方擁有一個小屋子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付出幾塊靈石就夠了。

　　不過李杰好奇的是，他孫女既然住在這里面，難道也是一個凡人，不能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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