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難堪
“哦?”劉澤深笑了,“難道你明白?”
前田桃點點頭道:“當年云霄公不論是在起兵之時還是在歸隱之后,他都完全沒必要全盤依仗那些西夷騎士,因為云霄公在他的自傳中曾經說過,若戰意相等,戰爭到最后就打的就是物資和后勤,西夷騎士不過是大破戰場僵局的手段之一而不是唯一手段。所以,云霄公以大明青甸侯的身份冊封騎士團,其真實目的并不是要讓那些西夷騎士為青甸鎮賣命。”
劉澤深點點頭道:“對。”
前田桃繼續道:“古拉·尤金、馮·俾斯麥這些騎士團元老,他們原本只是蒙古人豢養的色目奴隸,然而云霄公在傳記里卻不止一次地呼其為‘兄弟’、‘兄長’,平日里更是以兄弟之禮待之。可見,云霄公之胸襟實非我等小輩所能揣度。云霄公非是為了收買人心而為,而是多年下來,云霄公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天下人人都是生來平等,并無高低貴賤之分,雖說世有公侯將相,可一旦風云突變,身在草野者可得王侯,高居廟堂者可舉族不保。云霄公正是參透了這個道理,才會以平等之心待人,才會贏得內外歸心。如若不然,云霄公又怎會出巨資資助一個亡國公主遠征萬里到歐羅巴去復國?難道那個云霄公從未到達過的勃蘭登堡選侯國會有無窮無盡的寶藏么?如果真有,這兩百年來青甸鎮從中得到了多少?”
劉澤深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前田桃沒有錯過這個機會,進一步道:“后來,云霄公與卡瑞拉公主成親并且直到卡瑞拉公主誕下子嗣之后才送其回國也是有了如此考量。云霄公是想借此告訴騎士團所有成員,我們大明,我們華夏胸襟寬闊,所為華夷之辨,乃是說以朋友的身份而來的,都是‘華’,以敵人身份來的,都是‘夷’,諸如騎士團成員,他們是朋友,是戰友,所以他們是‘華’,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如今兩百年過去了,青甸鎮又有了一次機會去告訴騎士團的后代們,在青甸鎮,無所謂種族,無所謂信仰,只要大家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大家就都是同胞……”
劉澤深聽了前田桃的話沉默良久,隨后點點頭道:“這話有道理。三兒雖是嫡出,但在族中地位也未必高了,只是他平時醉心航海不計較這名份。那白皮女夷雖然面目不類我中華人物,可看上去也有些須眉之風,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若是三兒真能跟她湊上一對兒……我這個當公爹的是沒什么意見了……不過聽說西夷信的教似乎只能娶一個,這開枝散葉……”
前田桃笑了:“云霄公說過,上帝在歐羅巴,咱中原歸三清和佛祖管。只娶一個就娶一個好了,西夷人只娶一個不假,可西夷人除了自家娶的,在外面勾搭的也多,連個小妾偏房的名份都沒有,更別談什么吃穿保障了,說起來還不如大明呢!”
這話一說,張之極首先就笑了起來:“夷狄就是夷狄,口口聲聲只娶一個,卻硬是瞞著老婆到處**。這西夷女子也夠可憐的,白地讓人家睡了,要名份沒名份,要錢糧沒錢糧,還得背個罵名……還是咱中原妥當,看上的抬回家,吃的穿的用的一樣不缺了,生個娃也不至于被人當野種……”
“老張頭,這當口你說這茬兒干嘛?”朱純臣沒好氣道,“這會兒先談二丫頭的事兒,方小子占了老劉家大便宜了,咱老哥倆還不得幫老劉頭把這便宜給撈回來?”
朱純臣的話一下子把話題給拉了回來,當即,三個長輩的目光盯著方濤和金步搖,一言不發。就在氣氛有些沉悶的時候,許劍波抱著孩子笑吟吟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到了涼亭,許劍波直接站到劉澤深旁邊將孩子遞了過去:“侯爺,您的外孫女……”
劉澤深小心翼翼地將襁褓接過,仔細地看了看懷中的嬰兒,嘴角不經意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喲!老劉笑了!”張之極花白的胡須一抖,直接叫了起來,“自打朝廷在寧錦敗績之后就沒見這家伙露過笑臉,這回好,還是外孫女親……”
劉澤深也不答,直接抬頭對方濤道:“你做得不錯。”
方濤看了看女兒,連忙道:“都是阿姐吃苦受累……”
劉澤深翻了翻眼皮:“我說的是遼東之戰。”
方濤頓時語塞。
朱純臣卻含笑指著棋盤道:“白子是你,黑子是韃子,你小子過來說說遼東之戰的經過。”
“哦好!”方濤連忙點頭,快步走到亭中將棋盤上的棋子收拾干凈,依次擺上了白色的棋子:“選擇登陸點的時候我們充分考慮到總兵力不足的情況,所以將陣地部屬在了海岸灘涂兩個斷崖之間,這樣我們的側翼安全就得到了足夠的保障……”
幾個戰爭狂人一旦湊到一塊兒談論陣法就是個沒完沒了。金步搖從劉澤深手里接過孩子,無可奈何地看了前田桃一眼,兩個人同時聳聳肩,自行離開到偏廳喝茶休息。三老一少在涼亭中圍著棋盤談論許久,許劍波也是摸清了幾個人的脾氣,直接將饅頭咸菜茶水往亭子里一送,再也不管他們;倒是前田桃和金步搖兩個在偏廳中坐了一會兒,就在許劍波的指引下進了房間休息。兩個人逗了一會兒孩子之后開始言歸正傳。
“寶妹,青甸鎮和崇明的搬遷也已經做了一大半,下一步就應該開始海軍整訓了吧?”金步搖將孩子放到床上,語氣平和地問道。
前田桃想了想之后點頭道:“恩,應該快收到關于邪教艦隊的消息了。”
“我們會打多久?”金步搖問道。
“不短呢!”前田桃輕輕道,“我們得做好完全的準備才行。”
“喔……”金步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問道,“聽工匠們說,你又在搗鼓新玩意兒了?還是什么……我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
“這可是機密!”前田桃狡黠一笑,“這玩意兒我自己都沒多大把握,如果成了,我們的勝利將會來得相對輕松。不過邪教會不會給我們這么多時間是個問題。”
“這樣啊……”金步搖望著屋頂出了一會兒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田桃看著金步搖的模樣寬慰道:“阿姐,其實自從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你就變了,變得太在乎我的意見了。你本來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拿定主意,可現在卻不是了。沒錯,我是知道后來會發生什么,可這并不代表我說的話就一定對。阿姐你也是讀過史書的人,咱們那么多史書里頭,多數都是只告訴你結果而沒有詳述過程的吧?我能出現在這里,那么未來的那場海戰是什么結果就已經很明確了,至于過程……你還需要太在乎我的看法么?你按著你的思路去做,原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結果肯定就不會變。何況,邪教就算再兇殘,也注定不會贏……”
金步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也是!做事不動腦子怎么行?”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很明顯,四個男人談妥了男人該談論的問題。房門被退開,劉澤深先是看了房內一眼,隨口就問道:“媱兒這屋不見得暖,怎么不燒個火盆?”
金步搖連忙道:“不冷。”
“老劉是怕弦月著涼!”朱純臣呵呵笑道,“弦月這孩子不簡單哪,硬是撐到頭一聲炮響才出來……嘖嘖,估計這丫頭將來跟她娘一樣,不弄死幾個韃子都不甘心……”
張之極則有些激動地揮舞著朝鮮國王的降表和國書:“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上面這些條款都能把朝鮮人活活勒死了……”
金步搖微微笑道:“這恐怕就難了,咱們大明在朝鮮沒有駐軍,發兵救援一趟也得大半年之前開始動員……恐怕這我們前腳走韃子后腳就到了,這封國書最后恐怕跟廢紙沒多大區別……”
“有,當然有!”張之極道,“有了這國書,等將來咱們緩過勁兒來就照著國書上說話,到時候是戰是和咱們說了算!”
方濤幾個彼此對視了一眼,沒有去反駁張之極的話。
劉澤深只是很平靜地問方濤:“萬歲給你們下了面圣的旨意,你們今日到了,打算什么時候面圣?”
“盡量快吧!”方濤想了想之后道,“最好能趕上春耕,一旦忙起來,我怕崇明那邊照應不過來。”
劉澤深沉吟了一下微微搖頭道:“恐怕不成。明年春耕你都未必能回去。”
方濤吃了一驚,趕忙問道:“這是為何?”
朱純臣沒好氣道:“還不是那些個文官兒們自己作死么?各軍鎮的武將們都有自己投效的大佬,這一趟寧錦慘敗,搞不好韃子就要南下,你拖得一時拖不得一世,韃子來了,這幫軍鎮又不敢跟韃子交手,糟蹋了百姓之后還伸手問朝廷要錢糧……跟你這么一比,丟人丟大發了!他們能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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