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相為謀
“你還叫他陶公子？”金步搖已然色變。
“咳！”方濤歪歪嘴道，“阿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同樣是看人，阿姐看我和寶妹都是看長處，怎么到了陶公子身上盡看短處了？陶潛、柳三變、蘇東坡那樣看淡功名的能有幾個？偶爾有幾個的都成了大文豪了，輪得到在谷香閣當(dāng)賬房？比起那些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子來說，陶公子已經(jīng)算不錯了！換做別的書生，寧可繞著咱們走也不肯當(dāng)賬房，掉身價唄！陶公子算賬使得、做生意使得，阿姐干嘛老盯著這么點(diǎn)兒功名心看呢？”
金步搖怔了一下，旋即含笑點(diǎn)頭道：“這話倒是沒錯，我好像過分了點(diǎn)兒……怎么說他也是個男人，總被我這么個女人當(dāng)面教訓(xùn)也不是個事兒，以后我會注意的。”
方濤笑笑道：“這就是了！人無完人，陶公子有功名心不假，可也說明他有上進(jìn)心，總比死乞白賴吃軟飯強(qiáng)上千百倍不是？沒準(zhǔn)人家還暗地發(fā)誓，想要博個功名之后成就一段孟光梁鴻的佳話呢……”
金步搖陡然變色，厲聲道：“誰是孟光？你說我是孟光？想死是不是？”（按：梁鴻是高富帥；孟光是典型的矮窮挫，且皮如砂紙膚色漆黑，唯獨(dú)品德絕佳。）
方濤立刻一哆嗦道：“阿姐，時候不早，趕快去阮府才是正經(jīng)……”
“且先放你一馬！”金步搖恨恨地放過方濤，大步走了出去。方濤抹抹額上冷汗，快步跟上。
兩人也沒叫馬車，一路步行走到阮府門口，金步搖毫不客氣地走上臺階猛拍門環(huán)。只片刻，大門就打開一道縫，露出了一個罵罵咧咧的腦袋：“作死呢？討飯吃走錯門了！”
金步搖眼睛一瞪，抬起手就準(zhǔn)備抽，方濤連忙拉住金步搖的手臂低聲道：“阿姐息怒，讓我來！”說罷撩起夾袍的下拜露出錦衣衛(wèi)的牌子道：“錦衣衛(wèi)辦差，找你家老爺。”
門子的臉頓時就白了，也不敢多問，一溜煙地跑了進(jìn)去。沒多會兒，就看到一張老臉緊張兮兮地探了出來，看到是金步搖和方濤，老臉頓時表情一松，打開大門道：“哎喲，嚇?biāo)廊肆耍≡瓉硎墙鹫乒窈头叫值埽≈苯诱胰送▓蟛痪褪橇恕?br />
方濤呵呵笑道：“是周管家啊！這不有點(diǎn)兒急事么，怕費(fèi)口舌耽誤功夫……”
周管家對著門子冷笑一聲道：“方兄弟也別多說，自家手下什么德性我老周還是知道的！我家老爺好不容易混到今日這個地步，怕是將來早晚被這幫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把名聲糟蹋了！”
“算了算了，家家戶戶都這樣！”方濤勸解道，“阮老爺在府上么？鋪?zhàn)永镉行┦乱稊_。”
周管家連忙側(cè)過身子讓開路道：“方兄弟說外人話呢！既是鋪?zhàn)永锏氖拢蠣斪匀灰姷模≌堖M(jìn)！”
方濤和金步搖謙讓了一番之后跨進(jìn)了大門。周管家?guī)е鴥扇送珡d走，一路上，周管家問道：“兩位，谷香閣前些日子不是剛來核對過賬目么？沒什么大問題啊……”
“老周我問你，”金步搖臉色不變，沉穩(wěn)地問道，“你家老爺年初的時候吃下了谷香閣的存糧，這回事你知道不知道？”
周管家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么大事兒我當(dāng)然知道！不單是谷香閣的存糧，老爺名下所有產(chǎn)業(yè)的存糧都攏到一塊兒了，而且還出了不少錢收了大筆糧食……”
“準(zhǔn)備夏收之前賣高價賺一筆？”金步搖擰眉反問道。
“哪能呢！”周管家連連搖頭道，“老爺?shù)漠a(chǎn)業(yè)里頭糧鋪只有一家，存下這么多糧食如何銷得出去？何況說了，江南近年又沒遭過災(zāi)，各州縣雖談不上富余，可官府庫房的糧食肯定不會少了，百姓們斷了炊，城外林子里江邊兒上能挖出來吃的東西多了去了，沒必要守著糧店一棵樹上吊死啊！咱們這兒是南直隸，產(chǎn)糧多，若是換做北直隸，那才能賺到大錢……”
“不圖賺錢，能圖什么？”方濤遲疑了一下問道，“難道你們家老爺有屯糧的嗜好？”
“哪能呢！”周管家立刻糾正道，“如今江南的良田都在士紳手里，士紳們年初的時候商議著弄點(diǎn)糧食到北直隸去，我家老爺有這個財力，自然要幫襯幫襯……”
金步搖算是大概了解了其中情由，點(diǎn)頭道：“看來你家老爺跟東林的關(guān)系緩和些了？”
周管家搖搖頭道：“那倒沒見好，只不過向東林常例示好而已，至于人家領(lǐng)不領(lǐng)情就不知道了。”說話間到了偏廳，周管家吩咐仆婢給兩人端上茶碗道：“兩位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家老爺。”說罷退了出去。
兩人雙雙落座，方濤低聲問金步搖道：“阿姐，阮大鋮這回又想搞什么勾當(dāng)？”
金步搖端起茶碗揭開蓋子，吹了吹浮沫，淺啜一口，再放下茶碗，漫不經(jīng)心道：“此舉乃為討好東林。東林士紳家中多有良田，除了種棉織布販賣海外，就是種糧牟利。今年就算沒有中原的蝗災(zāi)也是缺糧之年，想必江南士紳打算撈一票了……”
方濤略躊躇了一下道：“他囤下糧食，為的就是低價賣給江南士紳？”
金步搖點(diǎn)頭道：“八成如此，不過東林人未必念他的好。須知東林人既要吃下商賈之利，也想把持朝廷之政，阮大鋮不是出幾個錢就能讓東林人給他騰個位子的，搞不好……哼哼，東林人還會把糧價暴漲的黑鍋?zhàn)屗沉恕！?br />
方濤旋即道：“要不我們把糧食要回來？反正他只是調(diào)用了咱們的糧食，還沒給錢……”
金步搖翻了翻白眼道：“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攪這趟渾水？早點(diǎn)脫身吧，這廝滑不留手，跟著他混下去，早晚要替他收拾殘局，還不如咱們另起爐灶。”
一聽說要另起爐灶，方濤立刻興奮起來：“行啊！開酒樓？”
金步搖白眼翻得更厲害了：“你怎么就知道開酒樓！南京酒樓還少了？你看看大街上！魏國公、保國公還有幾位藩王都有酒樓產(chǎn)業(yè)在呢！你也不怕?lián)屃怂麄兩馑麄兏闼揽模∧阒啦恢溃羰啬暇┑膸孜粐漠a(chǎn)業(yè)圖個賺錢，可那些個藩王的產(chǎn)業(yè)就不單是為了賺錢這么簡單了！你弄得他們混不下去，他們就能讓你混不下去！你現(xiàn)在還沒有自己的根基，什么時候你能有了自己的根基，什么時候你才能放開手腳去做……何況，你有這份精力還不如都放在海路上，開個酒樓，一年下來能掙到比海路的銀子更多？將來頂多在南京放一個不起眼的鋪?zhàn)訋兔κ占ⅲ渌膭e管了。”
方濤唯唯諾諾地點(diǎn)點(diǎn)頭，仔細(xì)盤算起了自己的“海上酒樓”計劃。
沒一會兒，門外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金老板回來了！有些日子沒見，金老板可好？”
方濤緩過神站起身朝阮大鋮拱拱手道：“阮老爺……”
阮大鋮仔細(xì)打量了方濤一眼，堆起笑容向方濤拱手還禮道：“小哥兒許久不見，如今該稱呼方百戶了！前些日子南京街談巷議的那位應(yīng)該就是方百戶了吧？”
“瞎折騰而已……”方濤吃不準(zhǔn)阮大鋮的態(tài)度，只得含糊其辭地回應(yīng)道。
阮大鋮笑了：“能在韃子面前瞎折騰，還能囫圇個兒回來的，放眼大明已經(jīng)不多了；能直截了當(dāng)拉閣老下馬之后還能活得如此滋潤的錦衣衛(wèi)百戶，恐怕大明二百年也只有你這一個了！”
方濤聽懂了阮大鋮的意思，當(dāng)即含笑道：“風(fēng)云際會而已，若是沒這個機(jī)緣，掉腦袋的就是在下了。”
阮大鋮也聽懂了方濤的意思，當(dāng)即點(diǎn)頭道：“受教！方百戶請坐！”說罷帶頭坐了下來，朝金步搖笑道：“常言蒼龍之側(cè)必?zé)o凡品。金老板的能耐阮某早已知曉，只是沒想到金老板居然有如此手段……”阮大鋮不清楚金步搖的底細(xì)，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把眼前這個丑女跟青甸侯畫上等號，只是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方濤之所以能夠北上建功還能在宜興鬧個天翻地覆，完全是因為這個智計百出的阿姐出謀劃策的所致。
金步搖也不點(diǎn)破，只是微笑回應(yīng)道：“阮老爺過獎了，不過動點(diǎn)腦子而已。”
阮大鋮哈哈笑道：“這可不是動‘點(diǎn)’腦子那么簡單！可惜了，金老板若是男兒身，阮某就算再大的代價也要聘金老板為幕僚！阮某也算混過一段日子，今日金老板匆忙登門，想必是為了谷香閣的存糧而來吧？”
金步搖收斂笑容，點(diǎn)頭道：“正是！我也不廢話，今日來就是想跟阮老爺結(jié)清賬目，谷香閣和那些糧食都?xì)w你，我跟阿弟拿銀子走人……放心，我們既不開酒樓也不開糕點(diǎn)鋪，只做南北雜貨生意……”
阮大鋮頓時吃了一驚：“金老板何必如此？正月里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十萬火急，確實匆忙了一些，可是誰都沒想到金老板直到二月里才回來啊！雖說阮某行事有些過頭，可金老板還不是為了掙銀子？”
;
(https://www.dzxsw.cc/book/102437/54009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