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縣令的請求
首席的八個座位倒也不難排序。方濤首座,縣令肯定得在方濤身邊;然后依次是縣丞、縣尉、主簿,出于報恩,方濤特地請了海掌柜三個人坐到了首席,如此,八個人齊了。招財則是拉著薛二少坐在了次席,與衙門的屬吏同席,按時趕回來的陳君悅和繆鼎臺則與其余鄉紳按身份地位各自落座,進寶沒坐前席,以女主人的身份跟那些個湊熱鬧的三姑六婆坐在一塊兒,遠遠地隔開。上等席面和二等席面都落座之后,其余的桌子也很快坐滿了人。酒宴外圍還站著不少“看”熱鬧的,這些人得到白吃白喝的消息比較晚,看來只能坐第二批了。
臨時組織的場面有些亂,縣令站了起來,朝四下擺擺手示意安靜,場面很快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縣尊大人發話。
“諸位父老……方大人少年俊才,如今深得圣眷衣錦還鄉,實乃鄉黨榮耀,”縣令選擇了一下措辭,朗聲道,“今日方大人設下流水席款待鄉黨,我等須得不醉不歸!”這種場面原本就不該他這個當縣令的多嘴,不過縣令照樣選擇了這么個時機露臉,主要還是考慮到自己今后的仕途,在座的鄉紳也都清楚,如果這個跑堂的真如縣令大人私下形容的那樣前途不可限量,巴結一下確實很有必要,沒準幾十年之后朝堂上除了東林黨、楚黨、閩黨、浙黨之外再多了一個“如黨”呢?“如黨”什么意思?同鄉!這里頭學問可就大了!
不過縣令就算臉皮再厚也無顏去搶方濤的風頭,簡單的兩句之后示意方濤起來跟大家打招呼。方濤站起身,掃視了一下遠近,所有桌上的冷盤都擺上了,酒水正在燙,各酒樓的雜役正忙不迭地擺碗筷,自己必須控制好說話的內容。太短的話,碗筷沒擺好,冷場;太長的話,被餓得狠了的賓客們腹誹。
略沉思一下,方濤笑道:“在下就是個跑堂的,運氣好了點兒混到個出身,實在不值得炫耀。今兒開這一席,在下覺得唱主角兒的可不是我自己,而是各酒樓的老板。這一頓飯,如皋各酒樓可都把家當全搬來了,卯足了勁兒分個高下來。看,那邊得月樓的伙計手段不錯,一個人就能拿下整套席面的杯盤碗盞,望春樓的跑堂也不差,這當口了還沒忘了給賓客介紹自家的招牌涼菜!估計今兒這一頓下來,以后如皋城有什么宴請的話,大伙兒都知道去哪家了!”周圍的鄉紳一下子都笑了起來,這為大人果然三句不離本行!
方濤頓了頓繼續道:“話不言多,有什么想說的都在酒杯之中。等會兒開宴了諸位若要來找在下喝杯酒的話,在下絕不推辭。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先得讓在下混個半飽再說!至于在下是不是千杯不醉可沒準,但是在下保證,一定喝到躺下為止!多謝!”
除了有心結交的鄉紳們會心一笑之外,外圍的百姓根本沒在乎方濤說什么,只不過他們禮節性地認為,吃你一頓白食自然要受你一次聒噪,你聒噪完了,我們開吃。所以當方濤的屁股剛剛挨到凳子,臨時請來的司儀還沒來得及喊“開宴”的時候,外圍的席面上已經轟然暴起,所有人開始對桌上的菜肴展開圍剿。末等席面的菜肴并不豐富,最好的菜也不過就是油汪汪肥膩膩的大肉片子,但是這年月吃頓飽飯都成問題,大家肚子里的油水早就精光,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誰不是敞開來吃?上的年紀的老人一變細嚼慢咽一邊囑咐著自家滿嘴是油的小孫子:別吃太猛,要積食的;吃這么油,回頭拉個幾天,不劃算……而日子難過一些的人家更是邊吃邊拿,上好的白面饅頭抓起來咬一口再偷偷塞進懷里,繼續抓第二個,家里的婆娘、光屁股的小子也眼巴巴地指望著吃頓不摻粗糧不加野菜的上等饅頭,能帶幾個多帶幾個吧!
這一切方濤都看在眼里,臉上沒多大變化,只是叫來了四海樓的幾個跑堂,低聲囑咐道:“幾位師弟,你們到廚下知會一聲,讓做面點的師兄們辛苦一些,多醒點面,再上幾十籠屜實心白面饅頭,做得結實些,能扛餓的那種……”跑堂的點點頭,下去傳話了。
海掌柜悄悄地向方濤豎了豎拇指,端起酒碗微笑道:“濤子現在成了方大人了,這碗酒少不得要敬一敬……”李賬房和趙師傅也跟著端起了酒碗。
方濤連忙端著酒碗站了起來,揚聲道:“濤子沒有三位多年照顧則斷然沒有今日,今日酒宴如何敢讓三位先敬?濤子不才,先干為敬!”說罷,脖子一仰,一碗酒下肚。三人也都是一飲而盡,趙師傅拍拍放下酒碗拍拍方濤的肩膀道:“濤子,黃酒雖然不烈,可后勁不小,你小子悠著點兒!咱們當廚子的最好能忌酒,酒喝多了口味難免變化,將來調不出好味兒出來……”
李賬房呵呵笑道:“老趙你就消停消停吧,濤子走到這一步,將來還會當廚子么?倒霉點兒的話,將來你沒準兒還是他的廚子呢!”
方濤連忙道:“我哪敢啊!”
身邊的縣令見幾個人聊得正歡,也不甘心自己被直接無視,不敢用碗,換了酒盞端起來道:“方大人年輕有為,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初次回鄉便造福桑梓……方才下官聽尊夫人言曰大人此番是往南京赴任,還帶了萬歲手諭……來年本鄉士子赴南京鄉試之時還請大人多多提點照顧才是……”縣令的意思比較有意思,大體意思就是,今兒你回鄉,我給你弄這么大場面算是低級官員給上級“意思意思”,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讓你對同鄉舉子有點兒意思,實際上是讓你多扶植本鄉勢力的意思,有皇帝的手諭在,想來南京的權貴也都會照顧到你的意思,將來發達了也別忘了我今天這點小意思,大概也許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方濤完全不懂縣令的“意思”,僅僅以為對方不過是想讓他在鄉試的時候照顧一下同鄉。在方濤心目中,這本來就是作為一個同鄉應該做的,雖然不能搞什么潛規則黑幕之類的把戲,可在食宿方面照顧一下完全沒問題,大不了開考之前那幾天自己親自下廚然后親自送考。于是,方濤想都沒想道:“這是理所應當,縣尊大人心系本縣學子,這是好事啊!方某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縣令卻從方濤的老實回答中讀出了另外的含義,當下喜笑顏開,連連勸酒道:“如此乃是桑梓一大造化,下官敬大人一杯!”方濤只得再來一碗。放下酒碗的時候,熱菜已經開始往上擺了,這一回各酒樓真的算是卯足了勁兒拿真本事,末等席面沒什么技術含量,大碗的肉端上去就行,所有酒樓不約而同地讓三灶四灶的學徒上場,而一等和二等席面上才是各酒樓大廚之間的較量,各個酒樓的掌柜甚至連酒宴都顧不得吃,直接在臨時設立的灶頭上盯著,一定要分出個高下,趁著這么一個絕好的機會把到場的鄉紳們伺候得爽了,把自家的招牌打出去:沒有跟四海樓爭鋒的手藝,難道連個全城第二都拿不到了?
這樣一來,席面上的菜式一波接著一波打擂臺,你上水晶肘子,行啊,我來個紅燒的;你來魚翅羹,好,我就上鮑魚粥,看誰拼得過誰!不過方濤所在的首席上卻沒這么熱鬧的場面,所有人都知道,四海樓的三位大神可都在首席上坐著呢,自家的東西端上去若是被人當場叫出毛病來,那豈不是丟死人了?沒多會兒,方濤這張桌子上就擺滿了菜肴,趙師傅嘿嘿笑了一聲問道:“濤子,評評?”
方濤擱下筷子,咂吧兩下嘴道:“師兄們都長進了……不過門道還是有的,但是這主意多半不是師傅想出來的……應該是掌柜的出的主意!”
“喲!這都能嘗出來?”趙師傅有些吃驚。
縣令和縣丞縣尉們不算饕餮,不過飯桌上不能談國事,其他禁忌話題也多,論美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當下縣丞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我等嘗此美味已覺如品仙饌,這其中還有什么門道?”
方濤笑笑道:“諸位大人有所不知,趙師傅的手藝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全的,我學了十年才算勉強出師,諸位師兄入門雖然比我早,可惜吃的苦不夠多,悟性勉強,只會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來,上灶練手的機會少,長進一直不大。今兒這么一嘗,這一年功夫簡直就是突飛猛進哪!細品之下才明白過來,掌柜的出的好主意,用韓夫子的話說,就是‘術業有專攻’嘛!這三道燉菜都是大灶上的師兄做的,四道炒菜都是三灶的師弟炒的,兩葷兩素的羹湯是二灶上燒的。也就是說,這一年來,幾位師兄弟沒貪多,每人專精一種燒法仔細研究練手,已然大成……”
“著啊!這主意好!海掌柜果然有門道!”縣令笑了起來,“難怪四海樓的生意這么好,經營有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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