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江湖漢子們
方濤輕笑一聲:“想死,我也沒權殺你啊!你是欽賜守衛長陵的千戶,再怎么也會跟世勛貴胄有些關系吧?我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把京城的世勛貴胄都得罪光了吧?要不然我以后日子還怎么過?”
中年千戶明顯愣了一下,旋即道:“將軍既已知此,又何故跋扈?”
方濤笑道:“我這是跋扈么?大營兵丁雖少,可也是勤王兵馬,萬不得已才在此安營,為不驚擾二圣陵寢,我等甚至未出大營一步。你帶著手下擅闖軍營,可知罪?”雖說方濤現在身份不明,可方濤的問話卻是合情合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壞了軍營的規矩。中年千戶雖然跋扈,可他也知道,此刻這位少年將軍當場砍了他也算有理有據,自己連個叫屈的地方都沒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當下只能默然不語。方濤看到對方服軟,輕笑了兩聲道:“你有你的職責,我也不為難你。我等不過是躲避韃子兵鋒,只消韃子離開,明日一早我等便拔營啟程往京城去,我們兩不相干便是。”說罷朝招財招招手,招財立刻捧來一個小布包放在中年千戶的面前,打開。
“足金一百兩,一半算是給你壓驚,一半算是留宿錢,如何?”悶棍之后照例是要給個甜棗的,方濤笑瞇瞇地問道。
有錢拿,而且還不少,中年千戶也沒了脾氣,盯著地上的金條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只要一半。還有一半換成糧食……”
方濤有些訝然道:“怎么,你說你沒錢我倒是信了,怎么還就缺糧了?你們可是守皇陵的兵,不給錢,總該給糧吧?怎么就斷炊了?”
中年千戶無奈道:“早就斷炊了。長陵這邊還算好的,換到永陵、定陵、昭陵那邊都快窮瘋了,別說空額,女人孩子算上恐怕都湊不到個囫圇大軍來……”
方濤之覺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猶豫了一下道:“我這邊存糧還有一些,要不這樣,金條你拿走,我這邊留五天口糧應該足夠了,其余的你都帶走吧。”
中年千戶明顯怔了一下,也沒拒絕,坐在地上欠了欠身子:“多謝!”方濤見狀,心情有些沉悶地揮揮手,方富貴會意,把人都帶出去分撥糧食去了。營帳內安靜了下來,良久,方濤嘆息一聲道:“難怪一打就輸……”
“錢呢?都到哪兒去了?”招財傻乎乎地問道,“年年都在派餉,收上去的銀子都好幾百萬兩了,怎么還沒錢?”方濤朝卞玉京看了一眼,沒有回答;卞玉京當然知道這些錢都到哪兒去了,落入文官兒們的口袋之后,很是有一部分在花在自己這樣的清倌兒身上,林林總總加起來,數目絕對可觀,當下也只能嘆息一聲,不作回答。
軍帳內沉默的空氣讓人覺得有些難受,幾個人彼此對視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方富貴掀開簾子進來回報道:“老爺,都送走了。”方濤透過簾子的縫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點頭道:“安排好哨位,休息吧!今夜的口令,‘飽暖’。”
……………………
韃子撤退的速度很慢。沒辦法,抓到的青壯男女幾十萬,財物更是多得沒法計數,大小車輛和俘虜加起來綿延數十里。可笑的是,這支綿延數十里慢如龜爬的“敵軍”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如同觀光一般走過去的時候,全天下居然沒有一支“王師”主動上來干一票。
此時的韃子是一支什么樣的隊伍?俘虜的人數遠遠超過了軍隊的人數,還得撥出大量的兵力來護住堆積如山的金銀,從軍事角度講,這已經完全從戰兵淪落成了輜重隊,這個節點上,只要誰真有這個潑天的膽子集中所有騎兵在韃子最脆弱的俘虜隊中來這么一下子,絕對會給韃子造成極大的混亂,金銀不一定能奪回來,可卻能給那些被俘的青壯足夠的逃跑機會,為大明的北方保留最后一口元氣;或許戰果未必重要,重要的是士氣,至少可以告訴大明軍民,韃子并非不可戰勝。可惜,大明“王師”還欠這點膽量;或許說,大明有很多將官有這種勇氣,而指揮這些將官的人卻沒有。
朝堂上沒人敢做,朝堂之外卻是有人敢做。除了正在靜靜等候伏擊機會的金步搖,還有就是綠林。
俠以武犯禁,綠林一直都是朝廷的忌諱。可還有一句話,那就是自古以來,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俠的存在,不只是一句“快意恩仇”的簡單歸納,而是蔑視規則,蔑視權威的存在。俠有俠自己的規則,他們既是一種規則的破壞者,也是一種規則的捍衛者。他們用自己的邏輯和自己的原則衡量每一次行動,這一點,不論是誰都無法約束他們,歷代的皇帝不行,所謂的綠林總瓢把子不行,只有他們自己行。
方濤心情沉重地躺下后不久,就感覺到地面傳來了輕微的震動。“敵襲!”方濤一個激靈,立刻從草褥子上蹦了起來,睡意全消。也就在同時,明哨和暗哨同時吹響了尖銳的哨聲。整個營盤立刻嗡響起來,中軍左右的營帳里傳來了兵器輕碰的聲響,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家丁們反應不慢,方濤表示滿意,這些日子一向是睡不解甲,留在郎山的時候方濤也曾在夜里玩過幾次偷襲的把戲,家丁們對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準備好自己的兵器就近埋伏了下來。
營盤外傳來一陣喧囂,很快守門的家丁就跑到中軍帳前稟報:“老爺,外面來了一群綠林把式,說自己是勤王義軍……”
方濤怔了一怔,旋即苦笑搖頭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來添亂……”軍帳里用簾子隔著,簾子一側睡著方濤和招財,簾子另一側睡著進寶和卞玉京。外面的聲響也驚動了兩個女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后,進寶問道:“濤哥兒,什么事兒?不像是襲營……”方濤聞言苦笑著解釋道:“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山匪,說自己是勤王義軍,八成是要進來混點吃喝……”
沉默了一陣,進寶問道:“那該怎么辦?”
方濤回答道:“來歷不明,怎么可能讓他們進來?轟走了事。”
又是沉默一陣,進寶回應道:“要不……給點銀兩打發了吧……”
方濤想了想笑道:“還是寶妹想得周全,依你。”招財有些吃驚,湊到方濤耳邊低聲道:“妹夫,你什么時候這么聽我妹子的話了?”方濤朝招財瞥了一眼:“什么叫聽話?你妹子是我老婆,聽聽她的意見自然不是什么壞事,何況不過是一點銀子罷了,也算是結點善緣,沒什么壞處。”招財倒是不在乎妹子的提議有沒有道理,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妹夫能把自己的妹子當作寶,只消如此便足夠了。當下點頭道:“那行,不過這里有女眷在睡覺,你出去把事兒了結。”方濤依言起身,稍微整頓鎧甲之后闊步走出了軍帳。
外面約摸有千余壯漢舉著火把擠在大營門口喋喋不休地說著。人人看上去義憤填膺,不過還好,沒直接沖營。看到方濤走到大營門口,正在跟綠林對峙的守門家丁立刻躬身行禮退到了一邊;門外的綠林漢子看到將官模樣的少年走出來也都安靜了下來。
方濤沒接觸過綠林人物,可從說書先生口中好歹知道了一些大概,加上平時自己待人處事的見識,雖有些怯場,可心里卻是不慌。這世上,不管與什么人打交道,除了極個別脾氣古怪的,多數人都是樂意聽人說漂亮話的,所以,與人相處無非就是給足面子、給足好處,大家自然相安無事。當下,方濤抱拳朗聲道:“方某見過諸位英雄,不知諸位英雄夤夜到訪有何指教?”
“兀的那毛頭小子說話少這么文縐縐的!”最前面一個抱著銅锏的壯漢高聲道,“虧得你還是個武將,學什么文官?”
方濤頓時恍然,敢情自己實在太客氣了,當即口氣一變,揚起脖子同樣高聲道:“娘的,老子不過看你們都是條漢子才客氣點兒,你們還當真了!”
方濤這么一開口,外面的綠林漢子反而表情一松。這才對嘛,哪有當個武將還繼續掉書袋的?執銅锏的漢子看方濤露出了“原型”當即道:“看來閣下也是個明白道兒上規矩的人物,咱也就不來虛的。眼下韃子在北直隸禍害百姓,不但壞了咱們綠林生計,也讓禍害了不少綠林家眷,可恨九省綠林謝總瓢把子膽子忒小,韃子折騰兩下就給嚇住了,勒令兄弟們不得找韃子尋仇……”
方濤有些吃驚道:“不準尋仇?不準尋仇你們還來?”
那漢子冷笑道:“他沒卵袋我們有!爺們兒我去年走了一趟山西的鏢,也是打草原上路過的,半路上爺們兒也碰上了兩個韃子斥候,小爺就憑手上一對熟銅锏挑翻了兩個斥候。爺們兒在九省綠林不過是個中中人物,一個人能做掉兩個韃子,這千把兄弟總能做掉三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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