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潰兵歸心
“拼什么拼?就靠我們這些?”方濤無可奈何地坐起身道,“富貴他們呢?沒被韃子砍了吧?”
“都在那兒跪著呢!”進寶努努嘴道,“我跟哥勸了好幾個時辰了,可他們都說濤哥兒你不醒過來,他們就跪死在這兒……”
方濤直起身問道:“扶我起來……”
招財和進寶連忙將方濤扶起身,方濤勉強站起來,放眼看去,余下的三百多潰兵跪了一地。方富貴看到方濤站起來,立刻叩頭道:“老爺,小的們謝老爺活命之恩,此生必定肝腦涂地誓死追隨!”言畢,認真叩頭。其余潰兵亦是高呼道:“肝腦涂地,誓死追隨!”認認真真地叩拜行禮。
“一戰而得三百死士,將軍此戰,所得甚矣……”卞玉京嘆道。
方濤轉而笑道:“卞姑娘,你也欠我一條命呢……”
卞玉京一愣,旋即下拜道:“賽賽多謝將軍活命之恩!”
方濤示意進寶將卞玉京扶起來,口中卻說道:“欠命的總須命來還,我做主,讓你嫁給胖子,成不成?”卞玉京一愣,看著滿臉喜色的招財,臉色立刻垮了下來。方濤看在眼里,心知卞玉京的心思不是一時半刻能轉過來的,當下道:“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懂。你心里還掛著別人,縱然你現在為了還這條命會答應我的要求,可保不齊將來還會出什么亂子,我跟胖子就是親兄弟一般,也見不得他將來為這事兒犯難。你既不愿嫁給胖子我當然不勉強,不若與寶妹結個金蘭,以后大家姐妹相稱,自是一家人了,也犯不著再把這件事放在心里,如何?”進寶大喜,連忙扶住卞玉京,兩人姐姐妹妹叫個不休。
這下輪到招財的臉垮下來了,扯了扯方濤的衣袖道:“濤哥兒,挖我墻角呢,她跟進寶人了親,就沒我什么事兒了,反而成了你大姨子,誰不知道小姨子有半個屁股是歸姐夫的?大姨子能便宜到哪兒去?你小子,壞透了……”
方濤臉色一變,扯著招財到一邊去說道:“你小子怎就那么笨呢!眼下咱們都死不成了,沒準大伙兒都能長命百歲;高陽城破的消息早晚傳到京城,有了這么一遭,那個吳梅村就是圣人投胎也不敢再要卞姑娘了,這會兒她跟你妹子有了這么一層關系,你還怕以后沒機會?”
招財一聽樂了:“嘿嘿,也是哈……”
方濤翻了翻眼皮,走上前扶起方富貴道:“富貴,你也別這么客氣了。既然你們都是我的兵,我自然要保你們周全,要不然拉你們過來做什么?就算打不過韃子,總也要在你們前面戰死,難不成把你們賣了自己給買條活路?這事兒我可做不來……”
方富貴嗚咽道:“爺,您什么都別說,兄弟們都知道,當了這么多年的兵,就算關寧軍也沒爺您這樣兒的規矩,小的們打今兒起,這條命就是寄在爺這兒了,爺什么時候要,言語一聲,盡管拿去!”
士為知己者死。》綕睦飮@息一聲,不再多說,只是扶起方富貴道:“既然都這么說了,打今兒起,活著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丁親兵。雖說在南京的鋪子不大,可養活這么多人還是能夠的,只是大家別嫌棄銀子少了……”
方富貴見方濤松了口,立刻一抹臉嘻嘻笑道:“哪能呢!老爺您大方這是兄弟們都知道的,何況老爺您的本事和人脈都擺在這兒,連韃子都看重您呢,兄弟們跟了您縱是吃幾年苦也是不虧的……”
“這……”方濤一下子被方富貴噎住了,比自己臉皮還厚的家伙他還是第一回遇到。
卞玉京看到這副場景,知道方濤這個嫩雛兒還不是方富貴這個兵油子的對手,當即走到前面低笑道:“行了,將軍,這會兒不是磨蹭的時候,還不快下令收拾一下滿城殘局,找到閣老去向之后速速離開?韃子若是再來,賽賽實在想不到他們再放我們一次的理由了!
方濤恍然,兩忙對方富貴道:“還不快去辦!所有人立刻收殮百姓遺骸,打聽閣老去向!”
方富貴領命,立刻帶著潰兵們四散跑開了。
高陽城內,到處都是守城軍民的尸骸,除了方濤和這三百余潰兵,其他都已經成了冰冷的尸體。數萬百姓,除了被韃子擄走的壯年男女之外,死得最多的便是老人和孩子,其次便是不堪受辱的女子。當一具具尸體從井里撈出、房梁上被抬出來的時候,方富貴終于嚎啕著跪下了,他面前的女子尸身,正是他開戰前拖到角落胡來的新寡小媳婦,女子身上不著寸縷,腹部被韃子剖開,頭被砍下,只剩皮肉相連,嘴中還咬著半截耳朵。
“我該死啊……”方富貴干嚎一聲,邊再也沒了言語,伏在尸身上慟哭不已。整座高陽廢墟充滿了悲慟,潰兵們一邊收拾著父老的遺骸,一邊抹著已經流干了淚水的眼角,無語相對。
孫承宗的遺骸被韃子收殮在厚重的壽材內,臉龐已經被清洗過,宛如沉睡。棺前,則是韃子留下的一尊牌位,上書“故大明閣部遼東經略孫愷陽諱承宗之位”,方濤眉頭一擰,立時甩鞭抽倒牌位,怒道:“區區韃虜,焉敢為恩師立位!”說罷,自己尋來一截木樁,用招財的西洋戰斧劈成兩片,再用小刀刮平整,跪在孫承宗棺槨前咬破中指以血手書道:“故恩師大明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遼東經略孫愷陽諱承宗之位,不肖弟子方海潮濤泣血敬立!睍,膝行而前,將牌位恭敬放好,以首頓地,嗚咽道:“恩師,弟子有愧……”僅此一言便長號不止。
招財進寶和卞玉京苦勸良久,可方濤卻不為所動,跪在孫承宗靈前任由淚水濕透衣襟。卞玉京無奈,向著孫承宗的靈位叩拜之后便退了出去,招財和進寶勸了一陣,也沒了辦法,只得如卞玉京一樣,叩拜之后退了出去,三個人就這樣在門口守著。整整一天,方濤水米不進,直到日頭偏西了,才起身執意要給孫承宗入土。
招財苦勸道:“濤哥兒你省點兒心罷!閣老殉國,將來朝廷必定追封厚葬,你這會兒把閣老埋下去了,回頭還得被挖出來,對得起他老人家么?等韃子退了,好歹請了三山五岳的法師好好給閣老做一場法事,也算盡了你的心意……”卞玉京和進寶亦是苦勸,如此說項之下,方濤才勉強收起直接在高陽替孫承宗辦后事的想法。
“老爺!”方富貴一道煙地跑過來,“兄弟們都收拾好了,等您示下,咱們是現在就動身呢,還是明兒起早?”
“明天吧!”方濤淡淡地回應道,依舊跪在孫承宗靈前不動,“讓多陪恩師一會兒……”
……………………
“丑八怪!臭娘們兒,TM的瘋了!咬死我們做什么!”岳托和碩托丟下幾千個朝鮮人,帶著大部隊遠去的時候,兄弟兩個不禁罵道。
青甸鎮的騎兵們只一個沖鋒,四千多用來當炮灰的朝鮮人就不復存在。金步搖端坐在馬背上,冷冷地注視這騎兵們挨個兒給每具尸體再補上一矛。史德威在旁邊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又讓岳托給跑了!這兄弟兩個還真行,一對上咱們就丟下一波朝鮮兵……也不知道這些朝鮮兵怎么想的,還真愿意留下來殿后……”
“岳托不傻!”金步搖輕哼一聲道,“再來個三五次,我們的戰馬就徹底跑不動了,出來打了這么久都是在奔襲,再拖下去,我們就必須要找地方修整一段時間才能再戰,這樣,岳托就能從容騰挪了!高陽在為我們爭取時間,岳托何嘗不是在給多爾袞爭取時間哪!”
“岳托也會想著拉多爾袞一把?”史德威奇道。
“不拉不行!”金步搖解釋道,“韃子八旗總兵力才那么幾個,有膽量分出四個旗越過長城就已經是冒了天大的風險了,一旦關寧軍有什么動作,皇太極還要不要盛京了?皇太極就是在賭,賭我大明邊軍不敢主動出擊,賭我大明邊軍就算主動出擊,他也能拖延邊軍一個月,然后兩下夾擊!若是我估計得不錯,新近上任的遼東督師洪承疇恐怕也在遲疑不絕吧?兩白兩紅雖然彼此關系不大,可卻是唇齒相依,代善是他們這一代年紀最長的貝勒,亦是族長;多爾袞就更不用說了,兩者隨時都會威脅到皇太極的地位。兩紅旗垮了,代善的權力要么被皇太極收了,要么被多爾袞吞了;兩白旗垮了,皇太極吃掉兩白旗之后自然容不下兩紅旗繼續逍遙下去……這一次多爾袞占便宜啊,他可以坐視我們重創兩紅旗,可兩紅旗卻不能坐視我們重創多爾袞,還得防著被我們咬住。正面交鋒雖然能拼光我們,可兩紅旗又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岳托兄弟兩個被我們追成這樣,還真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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