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曬曬太陽吧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漸晚，冒襄幾個如蒙大赦地走出了媚香樓，一行人埋頭疾走出老遠(yuǎn)才停下來抹汗不已。
“呼！這一回又被侯朝宗坑了……”冒襄有些不甘心道。
“就是，三兩句話就把咱們都綁到一塊兒了！”陳貞慧也有些不甘心道。
“算了算了，你們只不過被逼署名罷了，我可是洋洋灑灑寫了那么多，存了幾年的詞句一下子都被這個侯朝宗給黑個精光！”吳應(yīng)箕無奈道，“本來還打算留點存貨應(yīng)付幾位老師的經(jīng)義題目呢，這下好了，少不得又要閉門幾天搜腸刮肚了……”
“這八股文章也忒無聊……”黃宗羲無奈道，“真想不通這八股和治國到底有多大關(guān)系！算了，總算逃過一劫，回去睡覺去！”說罷，施施然便走。
“別��！”陳貞慧一把拉住黃宗羲道，“你小子肚子里的貨還沒倒出來呢就想跑？選擇一，回去替我們幾個每人寫一篇八股交給座師應(yīng)付差事，選擇二，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黃宗羲眼皮翻了翻不解道：“你們都要知道什么？這幾天我正細(xì)看幾本西夷和尚帶來的海外抄本呢，哪有什么功夫？”
“切！誰問你這個？”陳貞慧不屑道，“老實回答，你跟青甸鎮(zhèn)劉家到底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青甸鎮(zhèn)？什么劉家？”黃宗羲一臉警惕地問道，“我怎么沒聽說過？”
“扯！繼續(xù)扯！扯謊也得看看對誰扯吧？”方以智狡獪地說道，“劉家的二小姐都已經(jīng)跟我們說認(rèn)識你了，你還不承認(rèn)，莫不是始亂終棄了？”
“二小姐！”黃宗羲嚇了一跳，“你們見過二小姐？”
“看看，承認(rèn)了！”冒襄呵呵笑道，“剛剛還想抵賴！”
“別跑題，你們怎么就認(rèn)識二小姐了？”黃宗羲急了，“她不是……”
“人家就在留都呢！”冒襄打開扇子寬慰道，“目前正是谷香閣的掌柜。不過后天一大早我就得去襄陽探望家父。太沖兄若是思念得緊了，不妨自去�！�
“一定……一定……咦？不對，你們怎么認(rèn)識二小姐的？”黃宗羲臉色更加警惕了，“既然認(rèn)識二小姐，怎么還縱容侯朝宗那么說劉家？”
“是這樣。你那位二小姐化名姓金，一直就在我老家開鋪子，我自然是認(rèn)得�？墒悄恪铱稍趺炊枷氩煌愀鹄习迨窃趺础J(rèn)識的……至于劉家……不好意思，我們不太熟，只認(rèn)得朝宗的情敵劉弘道，其他就沒什么了�！�
“說！你和人家二小姐是怎么搭上的？”陳貞慧直接威脅道，“不老實交待的話，今晚我們幾個輪流在你耳邊念歷屆科場的卷子！”
“這個……我說！只求你們千萬別再提科場……”黃宗羲一聽說要被迫聽歷屆科場的八股文，臉色立刻變得跟他的姓氏一般，連忙說道，“還不是在天啟年的時候的那檔子事兒么？我不是當(dāng)年我父親被下獄之后我出海難逃求援的么？實際上搭救我的正是二小姐！海船從天津出海到了登州就上岸了，二小姐托人把我送到了青甸鎮(zhèn)，當(dāng)時青甸侯答應(yīng)幫忙，于是我便在青甸鎮(zhèn)滯留了一些時日，學(xué)了不少東西……”
“切！”陳貞慧再一次報以鄙視的眼神，“我還以為又是一段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呢……”
“我平時連話都不多說，就真像那種人？”黃宗羲很不甘心地問道。
“像極了。”吳應(yīng)箕憋了半天，誠懇地說道。
……………………
“阿姐！阿姐！”招財氣喘吁吁地從鋪面上跑了進(jìn)來，“阮老爺來了，阮老爺親自來了！指明了要找你呢！”
“阮大鋮？他來這兒做什么？”方濤奇怪道。
金步搖微微一笑道：“上回我早就說了他想開畫舫的事兒肯定不能成，昨兒夜里有人連夜把復(fù)社士子寫的討阮公揭貼得到處都是，本來就臭大街的名聲這回更臭了，他能不來找我討主意么？”
“哦！哦！那阿姐少待，我出去迎他！”方濤連忙揭開圍裙，擦干手就要往外走。
“別忙！”金步搖一把拉住方濤笑道，“讓他在大太陽底下站一會兒再說。”
“��？阿姐不是一直說讓我們待人以誠么？阮大鋮可是咱們谷香閣的大股東，這么整他，不太好吧？”方濤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
“沒事，”金步搖含笑解釋道，“一來上次我就警告他別整這些沒用的花招，他不聽，這一回算是罰他；二來如今他名聲這么臭，將來還有誰敢替他做事？讓他站上一會兒，讓那些讀書人出出氣，好讓他們不會嫉恨咱們幫阮大鋮的忙，也算是成全他一個折節(jié)下交的美名，將來對他有好處。”說罷，提高聲音道：“胖子，在門口堵好了，就說我現(xiàn)在整忙著呢。什么時候瞧熱鬧的人有了四五百個，什么時候你進(jìn)來說一聲。”
有樂子！招財在鋪子門口都快睡著了，難得有這么個機會消遣一位高高在上的有錢老爺，當(dāng)然非常樂意，屁顛屁顛地朝鋪子門口跑去。
周管事陪著阮大鋮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非常不爽，嘴里嘟囔著：“一個鋪子的掌柜而已，這譜兒也太大了吧？還要伙計通報……”
這時候招財樂滋滋地跑出來，站到鋪子門口，雙手一叉腰吆喝道：“呔！你們聽著，我們掌柜的說了，不管你是什么軟老爺硬老爺，都得先在這門口站著……”
“胖子！認(rèn)不得你周爺了？說什么話呢！”周管事忍無可忍，高聲喝道。
阮大鋮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這么毒的日頭讓誰站著這么久臉色都不會好看到哪兒去，忍了又忍，扭頭低聲道：“老周，我們是來問計求人的！”
“這……老爺！”周管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阮大鋮輕輕嘆了口氣，朝招財拱手道：“敢問這位弟臺，貴掌柜可有什么交待？若是今日不方便，我等改日再來拜訪�！�
招財?shù)哪樢幌伦涌辶讼聛�，費力地?fù)狭藫项^，想了半天道：“你這問話……阿姐倒是沒教我怎么答……阿姐說……等到門口瞧熱鬧的有了四五百人的時候再說……”
“什么！你！”周管事跳了起來，指著招財?shù)�，“哪有這樣待客的！”
阮大鋮眉頭先是一皺，旋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微笑著點點頭對周管事道：“老周，等著吧！這個金老板確實有意思，有手段，咱們沒求錯人！”說罷，不再去管著急跳腳的周管事，反而愈發(fā)恭敬地站在太陽底下，如若木偶，一聲不吭。阮大鋮的馬車倒也不甚奢華，城中大戶幾乎都有這樣的馬車，故而一開始的時候，谷香閣門前的這副怪異場景倒也沒有讓人覺著奇怪。
隨著時間的推移，首先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便是谷香閣周圍相熟的商鋪掌柜的。這些人與谷香閣左鄰右里自然不消說，而生意場上打滾的人很少有不認(rèn)得阮大鋮的，即使不熟悉，好歹也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見過，更何況阮大鋮旁邊的周管事更是替阮大鋮拋頭露面得不少，再怎么看走眼也不至于連周管事都不認(rèn)識。
既然來的是大爺，招呼就不能不打了。從伙計嘴里得到消息的各鋪掌柜紛紛探出腦袋瞧了一瞧之后就連忙整理了衣裳前來行禮。阮大鋮也沒擺架子，一一還禮寒暄。客套一陣之后各鋪子的掌柜老板依舊回自己鋪子做生意，可注意力已經(jīng)全都被吸引到了谷香閣的門口。日漸正午，街上的人越來越多，看到一個穿著考究的人物如此恭敬地站在谷香閣門前等候場景，行人們難免找個借口到旁邊鋪子問長問短。這一問就問出事兒來了，本來就閑得無聊的人們立刻找個地涼快地兒蹲下來，一邊吹著風(fēng)，一邊瞧熱鬧：這谷香閣誰開的呀，夠膽這么消遣阮老爺？那個比我還丑的胖子站在那兒指指點點地干什么？樣子好傻……
“一、二、三、四、五……一百六、一百六十一……二百五十三……三百三十七……”招財滿頭大汗地數(shù)著。
“胖子！差不多夠數(shù)了就行了，用得著數(shù)得這么認(rèn)真么？”周管事同樣滿頭大汗地站在那兒，心虛地說道。
誰知道招財居然比周管事還要心虛，有些膽顫地說道：“管事的你是不知道，阿姐的拳頭厲害著呢，若是讓她知道我缺斤少兩我就死定了……額……剛剛我數(shù)到哪兒了？都怪你打岔！重來！一、二、三、四……”
周管事兩腿一哆嗦，嘴唇登時發(fā)白。
數(shù)了半天，招財撓撓頭頂犯難道：“四百多了，可是阿姐說要等到四五百，她到底是要四百還是五百？”
此時鋪子門口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里三層外三層地把谷香閣圍了個水泄不通，粗看過去少說上千人，周管事聽到招財?shù)脑�，整個人幾乎暈過去，哆嗦道：“四百就夠了……”
“不行，我得進(jìn)去問問！”招財嚴(yán)肅地說道，“四百是四百，五百是五百，不能虧欠了阮老爺?shù)模 闭f罷轉(zhuǎn)身跑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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