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堆石
一只白鴿從車隊的天空上飛過時,首車已進入一個不長不短的峽谷,兩邊十來丈高的山體逼仄而立,上部突出的石頭如參差不齊的牙齒,磨損得厲害者代表蒼老,失卻鋒芒,尖銳而粗壯者氣力飽滿,似乎要將過往的游風刺穿,云帆無聊地抬頭,剛好看到一只白sè的小鳥,它急于趕路,或要追逐一片云彩。
從晴明中到了峽谷,光線暗了些,人需要適應,所以車上人閉著嘴巴,不再像剛才那樣放開來說話。山體的逼仄給予人以壓迫xìng,車夫騎士們也緊張起來,這里有過事故,因附近山林茂密,是個落草為寇的好地方,長年行走此道的人都知道,山賊強盜之流偶爾出沒,他們饑餓之時,便是過往客商們破財甚或斷命之rì。今rì一路走來,云帆他們也遇到兩三撥商人,三五成群自南而北,或是奔寧城而去,也說不定。
在車輪滾動和馬蹄“塔塔”聲中安穩地過了峽谷,車夫騎士們皆松了口氣,那馬上頭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上的jǐng惕之意猶在,他將目光往林木茂密處探察一下,沒有發現異常,吁了口氣,左手緊了緊腰間大刀,喊了句“可以走快一點”,得令后首車司機迅速地抽出一鞭子,那匹走神的馬吃痛后應激xìng地往前,拖動著后面乘客直直而走,于是乎整個車隊皆努力走動,刮起了一股旋風。后車的小乙云帆鐘老頭等又吃下些灰塵,小乙捂著鼻子道:“我靠,那匹馬是不是吃了藥啊,神經兮兮的。”
車夫聞言,再次下了一鞭子,小乙幾乎坐不穩,他抓住云帆手臂,受了一驚,再次“靠”了一句。云帆看看鐘老頭,笑道:“小乙大哥,剛才過峽谷時大家都不怎么說話的,你沒感覺到壓力嗎?這個地方有些奇怪,我看盡快地離開是件好事。”
小乙看了車夫一眼,發現鞭子已經垂了下去,看來車夫是不準備接著給那匹馬第三鞭了,便穩住了身子,將手從云帆肩上收回來,回道:“鐘伯,你說一句,我好像也感覺有些不大對勁,您老人家見識廣,后面那峽谷是不是,是不是……,誒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鐘老頭“嗯”了一聲,捋捋胡子,嚴肅地道:“那是個強盜出沒的地方,也是過路人必須要小心jǐng惕的地方。剛才過峽谷時老夫看到一只鴿子飛過,可能……呵呵。”鐘老頭買了個關子,yīn笑著道:“這很難說,是不是我杞人憂天呢。”
盡管知道老頭子在嚇人,云帆仍不由自主地豎起幾根汗毛,帶著點顫音問道:“老頭,別嚇唬人,光天化rì之下,怎么會有這種事情。況且我們也沒帶著什么值錢的東西,你說是吧,小乙大哥。”云帆需要小乙的附和,他也覺得鐘老頭是危言聳聽,不合實際。
“不用怕的,云帆兄弟,以前我也走過幾回,有一次還一個人經過這條峽谷,你看我還不是生龍活虎的。”小乙拍拍胸口,并沒有將鐘老頭所說的鴿子放在心上,“不過,鐘伯,聽說紅燒鴿子也很好吃的,不知道你吃過沒有?”
“鴿子肉不好吃,一股腥味。”鐘老頭的yīn笑還掛在臉上,準備考驗考驗云帆,來不及回話,這一句卻是從車頭傳來的,說話者是中年大叔,第四司機,他并沒有扭頭,分出心來插一句話后,繼續道:“坐穩了,前方是一座橋。”
“還遠呢,”小乙知道橋在前方,卻還有一段距離,他接著道:“鐘伯,來,喝一口水。”他遞過自己的小葫蘆,要給鐘老頭解解渴。
“你小子,不用了,我自己有。”鐘老頭拍拍懷里的酒葫蘆,掃除了笑意,“你們看,那是什么。”他往天空指了指,且對著云帆眨眨眨眼,提示云帆抬頭看天。云帆不知鐘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順著指引看上去,不過也是一只白sè的小鳥,比剛才那只飛得高些,他看不出什么玄機,以為不應該大驚小怪,于是疑惑問道:“老頭吖,不就是一只小鳥嗎?又不是會飛的人,這普普通通的,我是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來吧,老頭,讓我喝口水”云帆從鐘老頭懷里抽出那只葫蘆,趁著無聊,便要喝水。
馬車出了峽谷以后,已能看到西邊斜落的太陽,此時它耀目不減。小乙也抬頭看天,不過他以為白鴿白鳥的紅燒聽起來味道不錯,可惜現在不可得,連嘴癮也不能過,他轉了視線狠狠地對著天上的圓球刺了一眼,也喝了一口水,道:“是啊,鐘伯,小鳥在天上飛,也不可能飛到我的鍋里,能看不能吃,這很掃興。”
鐘老板只能敲打云帆二人的腦袋,笑罵著道:“你們兩小子,誒,不說了,特別是你小乙,一說到吃,老子肚子就餓了,咱們未到兩水,你的紅燒鴿子在別人的鍋里,現在意yín它,不嫌太早了嗎?”
“隨口說說,別在意您老人家。”小乙摸摸額頭,再推了云帆一把,“嘿嘿”笑道。與云帆三人同車的另外三個人一路上不怎么說話,一個昏然瞌睡,一個閉著嘴巴擺出一副苦瓜臉,還有一個一直面對前方,與車夫保持同樣的視線傾向,他們倒是坐得夠穩,尤其是前頭那個,簡直像是寺廟里的佛陀,仿佛對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小乙嘗試過撩撥他們講話,卻是失敗了,云帆見此,便不去碰壁。忽的前方車夫扯緊韁繩,車子停了下來,后面訓練有素的幾人反應夠快,亦紛紛停穩自己的車子,云帆還沒意識到發生什么事情,附和一句“是的,老頭,你也不是高深莫測的高手,小子膽量不大,別恐嚇我這種未成年人。”
鐘老頭笑著指指前面,云帆才發現車子停了下來,他伸著脖子往前一探,穿過車隊看到前方是一座橋,但靠近這邊的橋頭上堆著幾塊大石頭,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方向。車上人并沒有立刻下來,那幾個騎馬的家伙分散開來,其中一人策馬上前停在橋頭,他翻身下馬,用腳踩了下石頭,不能移動分毫,于是轉過身來對著頭目喊道:“隊長,這幾塊石頭很重,要過來幾個人,才能移開。”
騎士頭目“嗯”了一聲,道:“不急,待我先看看四周環境。”言罷他叫過兩個手下,吩咐他們一人往回探察,一人過橋探探,兩人得令便行。橋頭那堆石頭勉強可以通過一匹馬,過橋的那人卻選擇連人帶馬躍過石頭上方,很是表現其基本功,在云帆看來,這是賣弄技術,不夠低調。
車上人不下來是因為沒有得到許可,并不代表他們不緊張。這一群寧城之人竊竊私語,對于來路不明的石堆加以猜測,害怕擔憂之意浮上人臉,有經驗的幾個車夫也不能例外,因剛才過峽谷時提心吊膽,這一刻遇到攔路石頭,不得不由了人心聯想到不好的遭遇上來,土匪或是強盜,是懸掛在身后或身前的一把鋒利的大刀,在人們剛要放松之時yīn險地砍了過來,也是很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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