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貓臉誰也不識得去往北涼都城的路，瞎猜著選了一個方向，也不管天色漸黑，便上了路。走至明月高懸頭頂時，方才覺得累，就地蹲坐在路邊小歇了一會兒。

　　貓臉是凡人，不像我，滴水不進也不會覺得渴和餓，走了這個把時辰的路，他只吃了一顆雞蛋，半口水都沒喝，卻一句不曾抱怨，實在讓我佩服之至，換作是我，我絕沒有這樣的毅力和堅持。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側頭對貓臉道。怎么說去北涼都城都是我要去的，貓臉沒必要一定跟著過去。

　　“你想丟下我？”貓臉慢慢抬起頭，小臉上盡是疲憊之色，掙扎出一絲精神，眼眸里蓄著失落和沮喪，看著我問道，語氣里卻像是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這怎么就變成我想丟下他了，我只是一番好心，怕他一路上吃不消。

　　“別丟下我，我不麻煩的，絕不會拖你后腿。”我剛想接話，貓臉突然又變了情緒，祈求的看著我道。

　　我看著貓臉映著月光的澄凈眸子，突然沒由來的一陣心軟。

　　“餓嗎？渴嗎？”

　　貓臉猶豫了一會兒：“是不是我不喊餓不喊渴，你就不會拋下我？”

　　“你若不餓不渴，我馬上丟下你。”從沒有見過這么倔強執著的孩子。跟著我一個半吊子神仙有什么好的，不能帶你飛，也不能給你溫飽，甚至有人欺負你連保護你都做不到。

　　“白神仙，我餓我渴，好餓好渴。”貓臉聽了我的話馬上變了態度，撒著嬌拽住我的衣角。情緒轉變之快，一點痕跡也沒有，實在令人驚目。

　　自遇到貓臉后我的衣服就沒整齊過，被貓臉拉的衣領始終歪斜著敞開著，衣角更是皺的不堪直視，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習慣被他拽著，還一點反感也沒有，卻一點也不自知。

　　“那累嗎？”我又問。

　　貓臉想了想，這次沒有猶豫太久，很快點了點頭。

　　“白神仙，我也好累。”

　　“好，那我們就不走了。”

　　“我們不趕路了嗎？不是說要在天亮前走到前面的山腳下嗎？”貓臉不解的看著我。

　　我站起身，神秘一笑，開始脫外袍。

　　“白神仙，你做什么？”貓臉跟著站起身來，滿臉的困惑不解。

　　我再神秘一笑，將脫掉的外袍在手中變成一條白綾，然后一臉壞笑著靠近貓臉，將他的腰身用一半白綾結結實實捆綁住，然后剩下的一半和他隔開一段距離牢牢系在我自己身上。

　　“既然累了，走不動了，那只能用飛了。”我抓住貓臉的衣領，在他一臉驚異的神情下帶著他離開地面，飛到半空中。

　　我只是想快點找到一處有人煙的地方，好舒舒服服歇歇腳，會帶著貓臉一起飛行完全是一時腦熱的行為。飛出沒多遠就后悔了，可看貓臉一臉興奮，又不忍掃他的興，只能多吞下幾顆丹藥硬著頭皮往前飛。

　　“白神仙，你們神仙都是這么趕路的嗎？”

　　我們神仙才不是這樣趕路，至少不會在夜里帶著個凡人小孩到處亂飛。

　　“白神仙，你還能飛的再高點嗎？我想看看更遠的地方。”

　　不能，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我心里果斷拒絕，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向更高處飛去。

　　“白神仙，你看下面那條河，它竟然會發光。”

　　河怎么會發光，那是月光照映在了水面上！還有，那不是河，是江！他這個轉世到人間做凡人的家伙怎么對人間的事知道的比我這個足不出天門的神仙還少，像個傻子一樣，什么都不懂，看什么都新鮮，真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的。

　　“白神仙，白神仙，你看那兒……”

　　啊，好煩，我能把他扔下去嗎。

　　一路聽著貓臉的嘮叨，不知不覺飛到天色漸亮，天際邊一道霞光破云而出，然后越來越多的霞光破云而出，沒多時夜幕徹底退去，天色越發透亮起來。

　　我從未看過人間的日出，只覺得會是一道很美的風景，于是在前面的山坡上落了地，這才恍然發現貓臉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軟趴趴的依偎在我身上。

　　我擇了一處平坦草地，就地坐下身來，將貓臉順勢抱在身前，讓他睡得更舒服些，也沒覺得哪里不妥，就那么抱著他眺望著天際邊，等待日出。

　　沒等多時，一輪紅日悄聲爬上云頭，羞羞答答不肯出來的樣子，羞紅了大半邊天，將霞光羞得一片朦朧，果然是美，美的那樣溫暖，美的那樣寧靜，只盯著它看，仿佛世間只剩下一片寧靜祥和。

　　我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貓臉，紅日的光暈照在他臉上，一片柔和，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的小臉，突然見他扭過頭來看我，我一時不知所措，半懸著手就那樣愣在了那里。

　　貓臉靜靜的看著我，澄凈的眸子里映著天際邊的紅日也映著我半懸在他眼前的手，我盯著他的眸子，看著里面的風景，突然升起一股沖動，想要跳進去他眼眸中，住在他眼里。

　　這之后的許多許多年，我腦海里總是浮現出這一刻的一幕幕，想要再回到這一刻，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可是這一刻的我卻不知珍惜，發神經的將貓臉從身上掀下去，看著他狼狽的滾下草坡。

　　竟然是在裝睡！看我不好好治你！

　　“白神仙，你干什么啊！”貓臉站在草坡下氣哄哄的沖我大喊。

　　“還困的話你就繼續睡，我可要繼續趕路了。”我拍拍屁股站起身，憋著笑回應貓臉，然后一個瀟灑的轉身揮袖離開。

　　“白神仙，你等等我，等等我！”貓臉在我身后大喊，我全部不理會，大步向前走。

　　多虧了多吞了幾個丹藥，不然帶著貓臉飛這大半夜早就吃不消了，以前不覺得，這次下凡才深刻體會到太上老兒的丹藥還是很有用的，等回了天宮一定得多討要些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凡人積德行善得善果，神仙也不例外，你看多虧了我平日里以善待人，這才有了今日的善果，瞎蒙的方向竟然蒙對了，過路人告訴我還有小半日路程就到北涼都城涼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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