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很久沒有人走過的小路。

        我在這條路上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往前走走看，安可搞不好就是在這里走丟了。

        路口的指示路牌已經銹跡斑斑，松動的螺絲讓整個牌子搖搖欲墜，我湊上去看，努力辨認斑駁的字跡。

        “仁川醫院600m”。

        我記得這家醫院，十年前常常出現在報紙上和街頭巷尾的廣告里，是老家遠近聞名的大醫院，我記得它在心腦血管疾病治療方面特別專業，高中時同學的爸爸還去這家醫院做了心臟手術，非常成功，奇跡般很快恢復了健康。后來我去外地讀了大學，在h市工作定居，媽媽也來一起住，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仁川醫院為什么變得如此冷清破敗，難道是遷址了嗎？

        我還是打算去看看，安可要是被偷狗人抓走了就不好了。想到這我加快了腳步。

        撥開一些藤曼，從前種在路邊的植物不再是規規矩矩的模樣，因為許久沒人修剪，瘋狂生長。但是這也還好，我可以踏著它們走，還不算困難。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安可！”我抬頭喊了一聲。

        那聲音聽到我的喊聲停了一陣，又動了起來。

        安可貪玩的毛病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馬上拔腿往前追。一直藏在矮灌木里的安可也跑了起來。我平常也不怎么運動，追了一百多米就累的直喘，扶著膝蓋停了下來。再抬頭的時候，眼前赫然矗立著一棟白色建筑，建筑頂上紅色的大字有些斑駁，油漆有些脫落，但還是能清晰地看出“仁川醫院”四個大字。廢棄的醫院沒有燈光，龐大的占地面積表明當初它的繁榮，這里也曾是人來人往的地方。

        分明是中午一點多，我卻感覺有陣陰風吹得后背發涼，這里太久沒有人打掃過，風吹過來，空氣中帶著一陣霉味，我的皮膚好像過敏似的隱隱發癢。

        我剛剛跑這么遠了嗎？為什么完全沒注意到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安可！快回來。”我看到醫院一樓忽然有個黑白色的尾巴，趕緊追了過去。

        越靠近這個醫院，一種隱隱的不安就越明顯。這幢白色建筑仿佛是披著白衣的狡猾惡獸，假寐著，等著獵物靠近，而我就是那個獵物。

        我甩開這個不切實際的感覺。

        早點把安可找回來，就離開這里吧。

        醫院主樓根本沒有大門，一進去就是醫院大廳，左手邊是急診室，右手邊則是繳費處，電梯應該位于再前面一些，整個大樓有五層。正前方的墻上寫著“仁川醫院，關愛你的健康”。仔細一看，“你”字更小一些，應該是原本“您”字的“心”字底沒了。標語下面是主咨詢臺，門口照進來的光線恰好落在主咨詢臺前，把上面那個金屬愛心照的刺眼。

        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清晰回響，越往里走就越暗，這里已經荒廢太久，甚至連老鼠這樣的活物都感覺不到，空氣也是冷冰冰的。

        我猶豫著安可到底是不是跑了進來，按道理說它不喜歡這樣陰冷的地方，它最是喜歡小毯子和落地窗的陽光了。

        安可成為我們家一員已經第五年了，我大學畢業后就在h市工作，退休在家的媽媽也來h市和我一起生活。平常工作日我上班，沒辦法陪媽媽，怕媽媽剛到大城市生活不習慣，就買了一只黑白色的邊牧來陪伴她。安可很聰明，從小就機靈，和媽媽感情越來越好，有次一只兇神惡煞的阿拉斯加想沖過來咬媽媽，安可沒有一點猶豫就沖上去保護媽媽。我們一直把它當作家人，它只是不會說話罷了。

        現在媽媽因為癌癥去世了，我不能再失去安可。

        我攥了一下拳，還是往里走去。

        借著一點窗外透過來的光線，我的瞳孔逐漸適應了室內的情況，這家醫院應該沒有荒廢超過十年，畢竟自己離開前還對其有印象。墻上還掛著許多醫院的標語，醫生的介紹還有醫院的布局，除了一些值錢的機器搬走了，桌子椅子什么的都還留在原地，表明當時人們的離去是多么匆忙而狼狽。

        好奇心驅使我走近看那張地圖，一二層是門診，三樓是手術室，四樓五樓都是住院部，整個醫院大樓設計呈l型。雖然現在很多醫院都比這個大得多，但是在當時，在這個小鎮里，這已經是大醫院了。墻上的圖示介紹了各個地方的用途，但是b1、b2的介紹卻被人涂掉了。

        這家醫院還有地下室嗎？

        以前的房子還沒設計地下停車庫，那這里的兩層地下室是有什么特別的用處嗎？

        右手邊傳來一陣狗的腳步聲，我對這個一向很敏感，毫不懷疑馬上往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走廊的盡頭黑漆漆的，不知道延伸的盡頭在哪里，兩側都是診室，門口還掛著各個科醫生的照片和介紹，走入走廊的瞬間，仿佛被這些目光齊齊盯著。

        “安可，別貪玩了！”我用責怪的語氣說道。

        看到那一節熟悉的黑白尾巴露在門外，我放松下來。

        “安可？”

        我感覺有點奇怪，安可的身體微微抖動，對我的呼喚完全沒有反應，好像在吃什么。

        我探頭看去，地上有灘紅黑色的液體，從安可嘴里露出一截東西，我瞇著眼想看清它嘴里的東西，半晌過后從那方形的指甲蓋恍惚發覺——那是人的手指。

        我下意識倒退幾步，差點喊了出來。

        安可將最后的部分吞下肚，聽見身后的動靜，回過頭來。

        另一半頭突兀地禿著，像是被燙傷一樣的疤痕虬結十分可怖，牙齒間還淌著血，一雙野獸般的眼睛在暗處發出綠光，即便是剛剛進食完，它的眼神里還是透出獵殺的本能。

        這不是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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