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鳩帝君愁眉不展，陰冷的雙眼四周布滿皺紋，看起來比從前蒼老了許多。

　　他聽芳雁說完話，緩緩點一點頭道：“若沒別的事，你就退下去吧�！彼�平日對芳雁也有些寵愛，但此刻滿懷心事，沒有閑情逸致應(yīng)付女人。

　　芳雁眼眸子一轉(zhuǎn)，抬手輕撫鬢發(fā)上的步搖珠花，笑道：“奴家有事想跟帝君商量……”話說了一半，目光掃向旁邊喝茶的平嘉皇，覺得有外人在場，似乎有些不妥，只得把后面要說的話咽回去。

　　發(fā)鳩帝君眉毛皺了一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平嘉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話就說，不妨事�！�

　　芳雁微微一怔，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低下頭扭捏了半晌，面色緋紅，笑道：“奴家想問一問，帝君何時給奴家敕封側(cè)王妃……”說到這里，眼眸抬起來看向發(fā)鳩帝君，露出一抹殷切之意。

　　躲在紅漆柱子后面的紫寧聽了，不禁一愣，芳雁是發(fā)鳩內(nèi)宮的第一管事，怎么成了側(cè)王妃？

　　華瑤女帝是發(fā)鳩帝君原配，因出身仙族，品級高貴，所以帝君為表示忠貞不二之情，只設(shè)一個帝后之位，并沒有敕封其他側(cè)王妃。此事在發(fā)鳩國人盡皆知，而芳雁突然提出要側(cè)王妃的名分，讓她不禁感覺有些意外。

　　果然發(fā)鳩帝君的臉色一變，沉悶地說道：“好好當你的內(nèi)宮女管事，又提敕封側(cè)王妃一事做什么？”芳雁當著平嘉的面，說這些無用的宮中瑣事，讓他心里厭惡起來，只覺得女人麻煩。

　　芳雁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目露幽怨表情，雙膝跪著向前挪動兩下，聲音凄苦地說道：“帝君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奴家，待到洛兒和彤公主大婚之后，就給奴家敕封側(cè)王妃，讓奴家的后半生有個名分�！�

　　她十三歲在發(fā)鳩帝君身邊伺候，十五歲成了他的修煉爐鼎，因她善于逢迎獻媚，很快得到帝君寵愛，成為王宮里地位顯赫一時的女子。

　　可惜好景不長，帝君迎娶仙族的華瑤女帝，并且公告發(fā)鳩國上下，從此不再納娶任何其他女子，一生只鐘情于帝后娘娘一人。

　　芳雁想要攀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落空，從此淪為一個內(nèi)宮管事，只能忍氣吞聲，看著娘娘的臉色行事。但帝君曾對她有過承諾，只要她能忍耐十幾年，以后必定許她一個名分。

　　發(fā)鳩帝君沉默了半晌，抬袖一揮：“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議�！�

　　芳雁咬一咬嘴唇，撲到發(fā)鳩帝君身前，聲音發(fā)顫說道：“奴家知道帝君心情沉郁，這些日子身心交瘁。但華瑤女帝跟帝君情意已盡，她離宮出走，已不再是發(fā)鳩國的娘娘，帝君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懷，傷了自己的身子？”

　　發(fā)鳩帝君臉色難看，嘴角緊一緊，喝道：“大膽，盡是一派胡言，華瑤并非離宮出走，她永遠是本王的原配夫人，是發(fā)鳩國的帝后娘娘！”

　　芳雁面色變得灰白，冷笑一聲：“帝君這是自欺欺人，華瑤女帝已將此事公告發(fā)鳩國，宮外滿墻的告示，仙道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既然她不再是娘娘了，正所謂后宮不可一日無主，帝君理當選賢能之婦續(xù)弦。奴家自知不才，沒有資格成為帝君的續(xù)弦，但是做一個側(cè)王妃有何不可？更何況帝君當年應(yīng)允奴家，如今后宮空虛，無人監(jiān)管，帝君敕封了奴家，正可兩全其美�！�

　　“砰！”發(fā)鳩帝君重重一拍榻桌，“什么后宮無主，本王也不要續(xù)弦，華瑤早晚還會回來。這發(fā)鳩國的后宮就是她的家，彤兒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絕對不會拋下我們，自己離開�！�

　　越說越是激動，榻桌上的玉盤已被一巴掌拍得粉碎，他滿臉通紅漲紫，露出一副又氣惱又惆悵的表情。

　　芳雁一見他如此，更覺醋意大發(fā)，索性豁出去，大聲叫道：“華瑤女帝在宮中的時候，我敬她是娘娘，從來不敢跟她爭一絲一毫。如今她已經(jīng)離了發(fā)鳩國，宮里沒有娘娘了，我還要看誰的臉色？帝君不肯敕封我為側(cè)王妃，是否已有了合適人選，此刻便說得明明白白才好，莫要讓我一輩子蒙在鼓里，到死也是一個冤鬼�！�

　　說著，拿出帕子掩住半邊臉，嗚嗚地哭起來。

　　她仗著自己得寵，干脆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看家本事。如今華瑤女帝離宮，彤公主即將出嫁，是一個絕佳的好時機，若不在此時逼迫發(fā)鳩帝君就范，以后恐怕再難有機會。

　　更何況此刻平嘉皇在場，當著西岐國貴賓的面，發(fā)鳩帝君也會酌情考慮封妃的事。她在心里打著小算盤，見發(fā)鳩帝君臉色陰晴不定，于是撲到榻桌上，哭得死去活來。

　　坐在一旁客榻上的平嘉將茶盞輕緩放下，笑道：“芳管事對帝君如此情深，值得人敬重欽佩，帝君何不應(yīng)允了她。正好趕上小婿迎娶公主，發(fā)鳩國雙喜臨門，也是一個極好的兆頭�！�

　　芳雁聽平嘉出言幫他，心中暗喜，用帕子抹一抹眼淚，抬頭看向發(fā)鳩帝君，神色楚楚可憐，嗚咽道：“我養(yǎng)了洛兒十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年洛兒剛來的時候……”

　　話未說完，發(fā)鳩帝君立刻臉色大變，厲聲喝道：“住口！”目光異常兇怒，仿佛她若多說一句，就會將她當場擊斃。

　　芳雁猛地驚了一下，發(fā)鳩帝君從未對她如此兇狠過，登時又羞又怒，甩動衣袖開始撒潑，大哭大鬧道：“我就知道，除了華瑤女帝，帝君心里肯定還有一個賤人。我辛辛苦苦十八年，養(yǎng)了芳洛汐那個小孽種，她親娘到底是誰，帝君若是將那賤人接進宮里，我……我就跟她拼了這條命！”

　　此話一出，不僅是平嘉皇感到意外，就連紫寧和月橫塘也莫名其妙。仙道界所有人都以為芳洛汐是芳雁親生，仙族長老曾經(jīng)還為她的庶出身份感到可惜，沒想到竟有如此曲折的內(nèi)情。

　　紫寧十分好奇，如果芳洛汐不是芳雁的女兒，她的親娘是誰？

　　發(fā)鳩帝君氣得臉色鐵青，抬手“啪”地一巴掌，狠狠打在芳雁臉上，罵道：“放肆的東西，立刻給本王滾出去！”

　　芳雁挨了一巴掌，臉頰登時腫得老高，更是哭得驚天動地，披頭散發(fā)滾在地席上，嘴里連連叫罵：“我當年就不該答應(yīng)，替你養(yǎng)一個孽種。如今你要負心，我也不必替那孽種隱瞞，當年她來的時候……”

　　話說到一半，喉嚨“咯”地一聲，已經(jīng)被發(fā)鳩帝君狠狠掐住脖子。

　　他面色陰森猙獰，怒氣沸騰，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目光狠狠瞪著芳雁，低聲說道：“你這個愚蠢的女人，竟然敢威脅本王。如今洛兒已經(jīng)長大，繼續(xù)留著你也沒用，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說著手指慢慢收緊，芳雁的脖子發(fā)出“咔咔”的脆響聲，雙手使勁掙扎，卻掰不開發(fā)鳩帝君的手指。

　　她臉色越來越白，一雙眼珠子透著絕望和不甘心，慢慢地凸了出來，很快雙目血紅，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平嘉連忙起身，抬手說道：“芳管事若死在寢宮里，難免有閑言碎語傳出去，有損帝君顏面。不如讓小婿幫帝君解憂，她好歹修煉了二階功力，就這樣死了，豈不是浪費？”

　　說著，雙掌忽地一挽，拉住芳雁的左右手。

　　發(fā)鳩帝君臉色一變，連忙松開她的脖子，只見芳雁渾身顫抖起來，喉嚨中發(fā)出“嗚嗚”的叫聲。很快她的身體開始變形，血肉好似水流一般，被平嘉迅速吸走。皮膚慢慢縮干枯萎，變成麻柿子一般，發(fā)髻上的步搖首飾“叮當”落在地上。

　　不足半盞茶的工夫，芳雁已經(jīng)縮成一堆枯骨似的干癟骷髏。平嘉眼神一凜，手上加強功力，“呼”地一道輕響，芳雁轉(zhuǎn)眼間變成一抹飛灰。

　　榻席上飄落了一套華麗的衣裳和幾件首飾荷包，剛才還活生生的芳雁，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紫寧雙手緊緊捂住嘴，驚得渾身發(fā)涼，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與當初千姬梓綺死時幾乎一模一樣。她和月橫塘對視一眼，目光中盡是驚駭，他們早知道平嘉偷練月冥仙法，沒想到他功力進步如此迅猛。

　　月橫塘心情更是沉重，月冥仙法以吸納他人功力傳承為主，將對方積累多年的功力據(jù)為己有，因此功力升級速度之快，遠遠超越普通修煉者。

　　如果讓平嘉煉成了月冥仙法，天妖就多了一個強大的助力，更加難以對付。

　　平嘉吸干了芳雁的血肉功法之后，臉上呈現(xiàn)出一抹精神飽滿的潤紅色，他微微吐納調(diào)息，半晌睜開雙眼，笑道：“小婿多謝岳父成全。”

　　他方才稱呼帝君，此刻功力有所增加，不禁心情大好，轉(zhuǎn)而稱呼岳父，以示親近。

　　發(fā)鳩帝君的臉色十分陰沉，對平嘉運用月冥仙法又妒又恨，半晌抬手說道：“自家人客氣什么，只是賢婿莫要忘記，待彤兒嫁入西岐國之后，就將月冥仙法的要領(lǐng)抄錄一份給本王，作為彤兒的聘禮�！�

　　他將彤公主嫁給平嘉皇，當然是有所圖利，月冥仙法無敵于仙道界，如果修煉成功，就擁有舉世無雙的功法，犧牲一個公主又有何妨？

　　紫寧一聽發(fā)鳩帝君這樣說，氣得差點跳出去掐死他，為了一個修煉功法，竟然犧牲自己女兒的幸福，世上怎會有如此狼心狗肺的爹？

　　平嘉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彤公主嫁入西岐皇宮，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月冥仙法自當奉上，孝敬岳父大人�！�

　　發(fā)鳩帝君臉色略微好看一些，也客套地笑道：“本王能得一個賢婿，也頗感欣慰，平嘉英才雋永，有勇有謀，這也是彤兒的造化�！�

　　平嘉瞅著他的臉色好轉(zhuǎn)，連忙上前拱手，深深一鞠躬，接著雙膝跪倒，說道：“既然已經(jīng)是一家人，小婿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岳父大人成全。”

　　發(fā)鳩帝君微微抬眸，不明白平嘉為何行此大禮，不解地問道：“賢婿有何要求，不妨說出來。只要本王能做到的，定當成全�！�

　　平嘉笑道：“正所謂好事成雙，彤公主和芳洛汐小姐兩姐妹情深意重，洛汐小姐如今也未婚配，不如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將洛汐許配西岐國。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會盡心對待兩姐妹，寵愛有加，絕不另納其他女子進宮�！�

　　芳洛汐是天生純陰的水靈根，而且已經(jīng)修成了神女之階，對于月冥仙法來說，是極為難得的修煉爐鼎。平嘉如今修煉功法遇到瓶頸，在爐鼎方面十分欠缺，因而才著急迎娶芳洛汐和彤公主姐妹二人。

　　發(fā)鳩帝君臉色變了兩下，沉吟了半晌，搖頭說道：“不是本王不應(yīng)允你，只是洛兒早已許配昆侖絕皇，此事只能作罷。”

　　平嘉不甘心就此放棄，連忙說道：“洛汐小姐已經(jīng)跟絕皇取消婚約，此事仙道界誰人不知？如今她只是留在昆侖當一名媵女，月橫塘失蹤多日，昆侖上下大亂成，不成氣候，岳父大人莫要耽誤了洛汐小姐的終身大事。”

　　發(fā)鳩帝君眉頭一皺，從矮榻上站起身來，雙手背后，緩緩踱步道：“此事已由不得本王做主，是尊神使者親自下的命令，洛兒必須留給絕皇。她做側(cè)妃也好，做媵女也罷，總之必須要待在昆侖。至于是什么緣故，本王也不曉得。”

　　平嘉嘴角緊一緊，拂袖起身，有些郁郁不樂。錯過如此天然資質(zhì)的爐鼎，必然是一生的憾事。心中不禁怨恨月橫塘，得了一個無極玄女還不夠，偏偏連靜霄、芳洛汐這等好資質(zhì)的女子也都歸他，絕皇當真好命，獨自霸占這么多上乘爐鼎。

　　這時紫寧轉(zhuǎn)眸看一眼月橫塘，見他眼中滿是疑惑神色，看來也不清楚為什么芳洛汐偏要留在昆侖，天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發(fā)鳩帝君見平嘉神色不悅，嘿嘿笑了兩聲，打圓場道：“賢婿不必沮喪，本王為你備了一些小禮物，還望笑納。”說著抬手一揮，將坐榻后面垂落的幔帳穗子拉動，“轟隆隆”一面墻壁轉(zhuǎn)眼裂開，露出一間寬敞的密室。

　　密室中燃著一盞紅色的宮燈，照出明亮的光芒。紫寧伸長脖子看去，不禁大吃一驚，里面竟然關(guān)押了許多女子，都用麻胡桃封住嘴，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

　　發(fā)鳩帝君走進密室里，一左一右拖出兩名女子，都是中年模樣，青衣素裹的打扮。

　　前面一個女子目光炯炯，忿然地瞪向兩人。后面一個女子目光驚恐，臉色有些發(fā)白，神色唯唯諾諾。

　　紫寧看清她們的模樣，猛地渾身一顫，差點叫出聲來，這兩名中年女子竟然是千姬若塵和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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