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東陵公子
從后山靈洞回來,已是日落黃昏。月橫塘的白衣身影從火紅漫天的云霞盡頭消失,紫寧直瞅得脖子酸痛,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心里有許多話想說,見他轉身而去,登時一縷縷神魂都被牽走。
第三次逢面,她的心思,他會懂嗎?
魂不守舍地回到大院子,才得知林娘被千姬帶回內宮養傷,紫寧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有華瑤女帝的護佑,想必沒人敢找阿娘的麻煩。
浣靈提心吊膽一整日,紫寧剛回來,她就蹬蹬蹬跑上前去,繞身子看了幾圈,見一切安好,這才放心,說道:“寧兒你不該回來,跟絕皇一起去昆侖才好!泵佳坶g露出一抹擔憂,“晌午宮內管事來過,命外宮門的侍女明兒等著點冊,說要選媵女。”
搜查內宮鬧鬼一事不了了之,負責教引的老宮嫗們擔心把火燒到自己身上,謊稱女賊已經逃去宮外。發鳩帝君傷勢未愈,無法親查此事,他不忍見彤公主受委屈,但華瑤女帝對此事淡淡的,他也只得作罷。
但選媵女一事已迫在眉睫,因而特命芳雁經管,明日從外宮門的侍女中挑選一遍,擇出十名模樣齊整,靈根純正的女子,送去軒轅臺封禪之地。
仙道二族的修煉者眾多,仙術的傳承五花八門,但練到神君之階卻是極難。不知從那一年起,有修仙者以純靈根少女當修煉爐鼎,機緣巧合煉成神君之階,此后仙道界便興起爐鼎之風,洞府間互相贈送爐鼎,連仙族也不能免俗。
這些爐鼎被稱為“媵女”,簽下賣身死契,身份地位低賤。
四月三日,軒轅臺封禪大典,仙道界要誕生三位神君女帝,各道族洞府小國紛紛送上媵女,以示慶賀。
紫寧不知什么是媵女,心中猜測大概是陪嫁丫頭之類,過一陣子芳洛汐出嫁,發鳩帝君必定要選一些侍女做陪嫁。
眼見浣靈面帶憂色,似乎有一絲凄然,紫寧笑道:“你不必擔心,不管選什么女子,總要貌美身子強健的,我這一身傷疤,想必也選不上。”說到傷疤,忽覺身上一點不疼,連忙攏起衣袖,只見傷口早已痊愈,疤痂褪盡,只留下一道道暗紅色的印子。
頓時一喜,兩手在身上摸索,果真傷勢全好了,心想:“定是那萬年雪蓮的功勞!眳s不知絕皇為她療傷,沒用一點仙術,全憑輸一絲絲真氣治愈傷口。
用仙術療傷,只能顯出手段高明,但絕皇卻將自己的真氣輸給她,一片真情天地可鑒,不言自明。
紫寧卻不知此事,見全身的傷好了,感覺萬分愜意,拉著浣靈笑道:“雪蓮丸果然是好東西,等白球回來,給它記大功一件!卑浊蛉チ舜蟀胩爝沒回來,絕皇讓她不必擔心,小貔貅是上古仙寵,靈性超于一般的仙獸,而且懂得法術,定能尋路找回來。
晚上連吃了三碗黃米飯,粗茶淡飯也覺得津津有味。飯后撫摸著飽腹,心滿意足地倒在床榻上養神,嘴里嘀咕道:“這日子過得好幸福啊!
華瑤女帝派人給膳房管事頒旨,免去紫寧一切雜役,以后不必去膳房干活。
她兩手揉著肚子,心中頗有遺憾,不去膳房干活,她這大廚師沒有大顯身手的機會呢。
因林娘搬去內宮,浣靈過來陪她,燃起一盞小油燈,照得屋子里一片朦朧昏暗的光線。
夜涼如水,在榻上鋪了厚被子卷,兩人散開頭發躺下,腦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浣靈凝著一雙大眼睛,幽幽問道:“將來寧兒離開發鳩國,我要怎么辦?”
靜默良久,紫寧握一下她的手,笑道:“浣靈,不論去哪里,有我便有你,咱們生死都在一處。”
“如果寧兒嫁人呢?”浣靈問道。
紫寧抿嘴一笑,“就算嫁人,我跟浣靈也永遠不分開,咱們互相照應,我不讓別人欺負你,好不好?”浣靈頻頻點頭,目光里有了一抹溫暖的笑意,“我也幫襯寧兒,讓林娘寬心。寧兒最機靈聰明,姿容才學都是第一,將來必享好運的。”
說了半宿的話,紫寧才迷迷糊糊睡著。
夢中梁子夜一雙醉人的桃花眼,瞅著她笑道:“寧兒這樣聰明貌美,不知誰有福氣,能配得上你。”紫寧有些生氣,跳著腳叫道:“你為什么跟我分手?”
俄而又一張俊臉浮現出來,卻是一個陌生男子,感傷地道:“羲兒,十萬年了,你都不想念我嗎?”
“你是誰?”紫寧驚異問道。
陌生男子露出痛苦的神色,搖頭道:“你果然起了咒,要生生世世忘記我?”
紫寧奇怪,“我真的不認識你。”
陌生男子臉色蒼白,“羲兒,你千萬不能忘了我,不能忘了——”紫寧掙脫他的手,驚慌地轉身就走。
“羲兒,羲兒!”他拼命追上來,一雙眸子里溢滿絕望。
紫寧驚叫道:“你是什么人?快點走開,不要跟著我——”
“羲兒,羲兒——”
紫寧登時驚醒,滿頭都是冷汗,只見白球在枕邊用小爪子揪著她頭發,不停叫道:“羲兒,羲兒!”
“白球,你去哪里了?”紫寧頭疼如裂,雙手敲著腦袋問道。
隨即深呼出一口長氣,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夢境里的陌生男子十分真實,他一身黑衣,絕望悲涼的眼神包含淚水,全都印在紫寧的腦子里。
起身一看天色已經大亮,浣靈不在屋里,想必一大早去膳房當差了。
白球小爪子拉扯她的衣襟,叫道:“羲兒快點,去見哥哥!眱芍怀岚驌潋v著,小身子吃的圓滾滾,白色絨毛光滑富有光澤,顯然它失蹤的一天過得很滋潤。
“白球你該減肥了!弊蠈幱檬种复烈淮了膱A肚子,突然從半迷糊的狀態中一愣,“哥哥?誰的哥哥,你哥哥?”如果有人說去見哥哥,她一點不會奇怪,但白球說這話,一下子驚到她了。
白球很認真地點頭,小爪子攏到胸脯前撓著白毛,一雙小黑眼珠子亂轉,“我哥哥,羲兒快去見我哥哥!
紫寧有些茫然,眉毛微微一挑,心想:“我以為上古仙寵已經絕種,就剩下一個白球了,沒想到它還有一個哥哥!這當真奇了,它是白球,它哥哥難道是黑球?”
越想越覺得古怪,轉眸見白球的小眼珠子黑溜溜,水汪汪的,嘴里叫著“哥哥”,一副溫情滿溢的神色,更覺不可思議,心里嘀咕:“小白球整天耍賴皮的,想不到它還這么重親情!”
不由得有點感動,紫寧立馬起床草草的洗漱了,因浣靈不在屋里,沒人幫她梳發髻,只好在腦頂上挽了一個丸子頭。雖然歪歪的有點難看,但也增添了一些俏皮。
白球很殷勤地幫紫寧拿衣裳,一件一件扔到床榻上,發舊的鵝黃色襦裙,這是她唯一能出門見人的衣裙。
急匆匆從大院子跑出去,白球在紫寧眼前歡快地飛著,嘴里咕咕地叫,指引帶路,一起去見它哥哥。
紫寧邊跑邊想,白球是小貔貅,它哥哥估計也是同類,很可能是一只大貔貅,長得更魁梧兇猛一些。緊接著又開始發愁,如果真是大貔貅,那可不容易養活。白球調皮搗蛋不說,一頓飯能吃掉兩桌宴席,它哥哥呢?
真的不敢想,紫寧頓覺自己十分落魄,連寵物都養不起。
前方一片密密匝匝的柳樹林子,抬眼一望,卻見一簇簇粉白的海棠花開,縈繞著絲縷的仙靈之氣。
她歡喜起來,雙眼發亮,想不到這偏僻地方別有洞天,好似神仙境地一般。
“綠柳拂顏花盡落,東風誤解自歸門……”一道輕幽的聲音從綠柳林中傳來,飄渺空靈,悠揚淡然,毫無一絲的塵煙氣息。
紫寧大為驚訝,走進柳林里舉目望去,卻不見有人影,但那悠緩的聲音卻如同在耳邊一般,字字清晰。
正疑惑時,忽聽一陣“呼呼”的凌厲風聲,前方成片的柳葉“唰唰”刮落而下,頃刻間漫天遍地蕩起翠綠的嫩葉,從眼前遮起一層迷霧般的綠幕。
恍惚之間,綠幕上方飛出一道青色發光的身影,在樹蔭花枝中旋身,穿梭矯若游龍,登時一條條飄蕩的柳枝垂絳飛蕩而起,散出“嗖嗖嗖”的輕響。那人身形飄逸,飛起的柳條連他一片衣襟也觸不到。
紫寧仰頭呆在原地,見他從柳林中飄飛而出,仙人踏霧一般輕盈。心里驚呼道:“這是誰啊,身手當真不錯。”
“叱!”一道青亮的光影如同凌厲疾風,飛速閃刺而來,紫寧“啊”地叫起來,腦袋一歪,十分狼狽地躲過那亮影。
鬢邊發絲飄蕩而起,她轉頭一看,是一枚柳葉形狀的青色飛刀,刺入身后一棵老柳樹干上。
飛刀似乎由特殊材質鍛制而成,光線下閃出灼灼的青光。
后脊背冒出一層冷汗,紫寧手上發抖,捏著冷汗,轉身叫道:“是誰的飛刀,我若閃得慢一點,腦門就插出一個血窟窿了!”抬手拍一拍額頭,也浮了一層細汗。
輕緩的腳步聲靠近,紫寧怒目而視,只見從樹蔭中走來一個閃亮的青衣人,臉上戴了一副青光面具。
“東陵公子!”她一眼認出了來人,生氣說道:“喂,你怎么隨便用飛刀打人,這叫做草菅人命,草菅人命啊,你懂不懂?”衣袖奮力揮動,抬腳使勁跺一跺。
東陵公子一身細緞面的青色衣袍,直定站住,無視她又叫又跳,眼神透過繁密的柳葉看過來,含了一片朦朧之色。
白球一見東陵公子,眼珠子登時轉動起來,歡喜地呼扇翅膀飛過去,小爪子扯住他脖子的衣領,叫道:“哥哥,哥哥!”
紫寧吃驚不小,身子往后一挺,腦袋撞到頭頂的粉白海棠樹枝,簌簌落下幾朵花瓣,輕灑在她的肩上。
她抬手扶額,疼得咬牙**,忍不住叫道:“白球,你沒認錯吧,他是你哥哥?”白球活了十幾萬年,突然冒出一個哥哥,已經很奇怪了,而這哥哥竟然是東陵公子!這親情鬧的,都差輩了。
東陵公子的淡目看向白球,透出一絲溫潤的寵溺,青緞衣袖一甩,拿一個金黃的向日葵花給它。白球用爪子一把撈住,笑瞇瞇地叫道:“我喜歡哥哥,哥哥給我好吃的!鄙熳ψ訉⑾蛉湛e得老高,扭著小身子,對著紫寧不停炫耀。
紫寧腦袋一抽,終于搞明白了。
昨天果然是東陵公子拐走白球,不知道給它什么好吃的,小貔貅腦瓜一熱,不顧輩分跟他結拜了,而且還甘當小弟。
突然想起東陵公子是絕皇的結拜兄弟,一時之間有些發怔,心想:“這三兄弟組合有點奇怪,不過白球很聰明,當小弟的好處多,有苦差事大哥去干,它樂得悠閑,還不耽誤騙吃騙喝。”
轉念又一想,“不對呀,將來如果我和絕皇那個啥,……白球是不是管我叫大嫂?”頓時臉色有些扭曲。
她臉上表情古怪,神色變幻莫測,嘴角一抽一抽的,東陵公子看在眼里,覺得十分怪異,暗想:“月橫塘為什么喜歡她?”
見她穿了一身破舊褪色的鵝黃衣服,肩頭縫了兩塊補丁,腦袋上發髻扭在一邊,渾身邋遢的樣子,東陵公子微蹙眉頭,嘴角緊一緊。
“你……”他欲言又止。
紫寧從“大嫂”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雙眸一轉,恍惚見眼前是一位年輕公子,站在一排綠柳之下。兩人中間隔了通天落地的楊柳和海棠,如一層雪白翠綠相間的綾紗幔帳,細風吹拂,綠色流蘇向上蕩起,映到他的青衣光影上。
直視了半晌,紫寧伸手撥開花樹的枝葉,往前走過一疊柳葉,腳步踩在花瓣草葉上,發出“沙沙”的碎響。
再定睛一瞧,青衣人影翩然立定,目光也往她這邊看來。
白球小爪子摟著向日葵,繞著東陵公子飛旋,對他臉上的面具十分好奇,不停叫道:“哥哥給我面具,我也要戴面具!”這面具是柔青玄鐵打制而成,輕如薄翼,水火不侵,還能變幻尺寸。
東陵公子顯然很寵愛白球,絲毫沒有猶豫,抬手往臉上一抹,將面具摘下來給它。登時面具變成指甲蓋大小,緊緊罩在白球的小腦袋上。
白球樂得眼珠瞇成一條縫,用爪子敲一敲發亮的面具,心滿意足地扛著向日葵,飛到旁邊去嗑瓜子了。
紫寧半張開嘴,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她不得不承認,那青光面具炫目閃亮,確實很適合白球。
轉瞬眼前一亮,她終于看清楚東陵公子的臉。
眉鬢如畫,一雙秋波猶如淡水,唇紅齒白。他緩緩向前邁了一步,不言不語,默默審視紫寧,如同盯著一道尋常的風景,眼底看不出一絲波動。
紫寧站了片刻,笑容僵硬地凝住,伸手扯下兩根細柳條,往他眼前一晃,歪頭問道:“咦,你……眼珠不會動?”
見他一副仙族公子的打扮,石青細緞箭袖排穗褂袍,由光線一映,顯出縷銀百花的緞色。華冠下青色絲帶緩緩飄飛,腰間系一塊豆綠龍形翡翠環佩,一根通透碧綠的竹笛拿在身后。
忍不住惋惜:“這樣一個標致人物,居然看不見東西?”
東陵公子淡淡地哼了一聲,不滿地說道:“誰說我眼珠不會動!”不理她目光古怪,微一抬手,青色飛刀發出“錚”的嗡鳴,從樹干拔出來,轉眼收回他袖里。
紫寧方知是誤會,訕訕一笑,又定神打量他,對月橫塘的這位結拜兄弟十分好奇。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這樣一副仙姿傲骨,確實跟月橫塘脾性相投。
東陵公子被她看得不舒服,眼中黑色的瞳仁一晃,像是堆滿了重疊的迷霧,仿佛與她隔了一個幽深的世界。慢慢地,嘴角一絲弧度向上彎起,淡淡問道:“你叫紫寧?究竟是什么人,怎會與絕皇認識?”
臉上不動聲色,眼眸里流出一絲傲然,渾身融入綠柳花香,如同深宮中的孤寂一般,辜負了所有的恬靜美好。
他無心于凡俗之事,之所以詢問紫寧,只因對玲瓏羽扇一事甚為在意,想搞清這小丫頭跟月橫塘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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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版:
紫寧:月橫塘,你喜歡我嗎?
月橫塘:嗯嗯,喜歡。
紫寧:那行,我不害你,你也不要害我,好不好?
月橫塘:我保證,相愛不相殺。
紫寧: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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