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收服
第五節、收服
臥室明燭高照溫暖如春,暄騰騰的床,香噴噴的被褥,費揚一宿好睡。
早起見百麟在對床氣鼓鼓瞪著自己,往常在自己的小院自己的房里都是丫環姐陪床噓寒問暖的——
“都是你,都是你這土包子攪的!誰要你來我家,滾,快滾!”
費揚手腳麻利穿著衣服,嘴里分毫不讓,“你說滾就滾么?是你爹請我來的,百麟!”他把百麟兩字咬得特別重,然后不再理他出門。
今天是陪讀的第一天,費揚不想遲到,飯堂填飽肚子,一路打聽著急匆匆趕往學館。費揚到得早,可還有比他更早的,是百麟的貼身丫鬟明眸、皓齒兩個,在學館外眼巴眼望候著。這倆丫環真是人如其名,都在十二三歲間,清秀可人。
“少爺呢?”明眸劈頭問。
“不知道,我走時他還沒穿上衣服!”
“你,你怎么不給少爺穿衣服!”明眸怒道。
“我不是干那個的,昨天莊主說你也在!”
“你,你你你!反了你個二娃!”人說明眸善睞,瞪起人來也是入骨三分!
“我大號費揚,莊主起的!”費揚不吃這套,翻翻眼睛說。
明眸給咽了個倒仰,大怒春蔥般十指暴張來抓費揚,竟是像模像的擒拿手招式。都說橫刀寨無人不習武,果然不假。
“姐姐呀,還有心思理這小鬼頭?快去服侍少爺正景!”皓齒拉住明眸。
“你個二娃小鬼頭!等著!”兩個俏丫鬟匆匆忙忙去了。
費揚第一個進學館,找個角落坐了。前世費揚不好好讀書,一輩子忙忙碌碌為糊口,結果是越忙越窮!天照應讓他再活一遍,可不能重演前世了!
陸續有學童進來,他們對費揚這個異類早有耳聞,或投以冷眼或嗤之以鼻。費揚當然不會跟這幫小毛孩子一般見識,只做未見。
百麟少爺來了,眾人像是得了鳳凰簇擁到他左右,噓寒問暖打聽“病情”。小少爺誰也不理怒目點指費揚,正待發作。
吱呀——里間門響,先生出來了。這位老夫子就是大先生了,身材高瘦骨架奇大,不茍言笑表情寡淡。在橫刀寨大人敬他,孩子怕他。
“你叫費揚?”大先生微瞇著眼,夾逼得兩道目光飛薄如刀。
費揚覺得這一眼把他從外到內穿透了,心下凜凜不由自主起身施禮,“是,先生!”
“嗯,坐!”大先生簡單的一句話。
費揚乖乖坐下,坐下才覺汗濕重衣!怎么回事?好像大先生一眼看穿自己所有秘密?!這是個什么人?
今天的課學的是“千字文”,沒想到在這異界啟迪童蒙的竟然也是: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下課了,一出學館,眾學童在百麟少爺指使下對費揚發難。
一場群毆上演!費揚是那打不還手的善茬么?他狀似瘋魔般還擊,又事圖殺透重圍直接報復正主徐百麟……
老夫子閉目端坐席間,似乎對外面的事充耳不聞,實則整個場景了解于胸,覺著火候到了起身出門。
吱呀——學館大門本來推拉無聲的,可偏偏大先生進出就吱呀作響,還這般地具有穿透力!
混戰的場景頓時定格了,一時間鴉雀無聲!孩子們畏懼地看著大先生。
費揚艱難地爬起來,眼眶烏青嘴唇破了鼻血長流,但是他給人家揍趴下前也撲倒了一個,那倒霉蛋兒腮上的肉差點給咬下來!
費揚踉蹌站穩,目光像是沾了血逐個望過去,沒一個敢同他對視的,他終于找到了正主——徐百麟!
徐百麟瑟縮在兩個丫環姐姐身后,不敢接費揚錐肉見血的目光。不錯,他常指使打人,可那些被打的常常是跪地討饒。哪曾見過像費揚這樣的,有如落入陷阱的小狼崽一樣瘋狂反撲的!他嚇著了。
真是個秧子貨!還沒打著你吶,就慫了!費揚陰陰一笑:還不夠,要趁熱打鐵,再給他來個震撼的——
上嘴唇有塊皮破了,當啷出來,費揚舌頭一頂兩根手指掐住生生地撕下來!
。”妼W童齊齊驚呼。徐百麟更是腦袋扎進明眸姐姐懷里,兩個丫環也是扭過臉不忍看。
敢對自己下手的人才是真狠,別人才怕你!前世費揚就干過捅自己刀子嚇唬那些亂罰款的交管的事。
費揚狠啐了一口血,指甲蓋大的碎皮甩在地上,推搡開身前看傻了的小子,群毆他的一幫小屁孩兒大氣兒不敢出,立馬閃開路。
到徐百麟近前了,兩個丫環很仗義地把少爺護在自己身后,雖然一樣面色發白卻是高挺著還沒發育成熟的胸脯!
銀樣臘槍頭的小少爺伸出腦袋向外探看,正給費揚逮住,戟指他虛空戳了兩戳!這是帶有血腥意味的警告。
費揚跌跌撞撞走了,他在演戲,一幫孩子拳腳相向有多重?費揚竊笑,挨了這么幾下就立威了,夠便宜的!
費揚回到住處等,嚇壞的小少爺一定要在自己嘴里討點兒什么才安心的。
真是不抗念叨,他們來了,到門口了。費揚耳朵尖,聽到兩個丫環姐姐對百麟又哄又勸的。到底是些孩子呀,沉不住氣,費揚笑。
百麟少爺終于鼓起勇氣自己進來了,沒辦法,莊主嚴令兩個丫環不得進入百麟費揚住處的。
百麟的手里拿著一個小瓷瓶,舉到費揚眼前說:“這是我徐家一品紅傷藥,你,你要,你要跟我好我就給你用!”
費揚又想笑,這位小少爺向自己示好卻放不下架子,可他又不會拿架子。正景拿架子應該是,先展示藥瓶,等說那番話時把藥瓶收回來,看對方反應。哪有這般一直舉著的?如此看來這位小少爺本性善良,了無心機,只是給嬌寵壞了。
費揚一把奪過藥瓶,看似隨意說:“拿鏡子去,我上藥!”
“鏡子?”百麟四下望,這間屋子里太簡陋了哪有鏡子。他噼里啪啦跑出門向丫環姐姐要。
丫環身上也沒帶,百麟去了好半晌才拿了一面銅鏡進來。費揚就讓少爺舉著鏡子,自己往臉上涂藥。百麟也沒覺出什么不好,像個仆役般為費揚舉銅鏡。
上完藥,費揚對著面前那張討好的臉說:“記著,你欠我一通胖揍!莊主昨晚咋說的你聽見啦!”
小少爺立馬哭喪了臉,不待他真哭,費揚話一轉:“可是呢,念你是初犯,我忍了!只要你聽我的,咱倆就是好兄弟!”
“聽你的呀!那你有什么本事?我可會仙家手段呢!”徐百麟怯懦可是不糊涂,悄聲亮出自己的底牌。老大位置豈能拱手相讓?
費揚心頭暗驚,真的假的,不管真假按自己的計劃來,主意已定他說“我就知道不露兩手不行!走,咱們出去!”
費揚對收服這位小少爺有充分的信心,前世活了四十多年,要是連個八九歲的孩子都搞不定,撒泡尿浸死得了!
少爺要出寨,可是大事,通常是要莊主、夫人,至少是二先生首肯的,可現下這三人不知何事急匆匆出寨了。這下可難壞了莊丁大頭目——
放少爺出寨吧?莊主臨走前曾聲色俱厲地嚴令:橫刀寨從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直到我回來!
不放吧?這小少爺可是莊主和夫人的眼珠兒,橫刀寨的混世魔王!得罪不起!無奈只得問少爺的貼身丫環,明眸皓齒兩人恨得直咬牙,明眸嘴快說:
“都是那個二娃攛掇的!少爺跟他出了屋,先去鞋匠鋪,后去鐵匠鋪,神神鬼鬼的又是畫圖又是比劃,不知做什么?然后就要出寨!”
“出寨去哪?”大頭目問。
“說是就寨前的江面上玩兒!”
大頭目松了口氣,“這到沒什么大不了的,二位姑娘看緊些,我也會親自到寨門口護駕的!”
費揚領徐百麟出寨上了冰封的江面,“道具”沒做好施展不開手腳,袖手看百麟跟兩位丫環姐姐瘋!
遠遠見從上游下來數掛馬爬梨,就要到前面隨著彎曲的河道折轉了,費揚眼珠一轉有主意了——
“百麟,百麟,”費揚跑到頭頂騰騰冒著熱氣的少爺身邊,“跟我來,咱倆一會兒認兩個大老爺們當兒子!你說,這算不算本事?”
“吹吧,你吹牛!”百麟瞪著眼睛當然是不信。
“別管吹不吹,要成了算不算本事!”
百麟轉轉眼珠,“算吧,當然算!”
“好,跟我來!”費揚拉著百麟向河道折轉處跑過去。
“唉,少爺去哪呀?”丫環問。
“明眸姐你別管!”兩個小男孩兒要干大事呢。
“百麟,爬梨過來了跟我一起喊,聽見沒有?”
“喊什么?”
“就喊——我兒子!”費揚張嘴噴出大團熱氣。
馬爬梨正在轉彎處,車老板連聲吆喝,“喔(我)喔(我)喔(我)!”
百麟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后面還跟著一輛爬梨,兩個捉狹的孩子嗓音脆快的一起喊了:
“我——兒——子!”
“喔喔喔!”車把式不得不認的,馬可不管那個,不吆喝直接沖到江岸上去了。
這個車把式可不像前一個好脾氣,罵一聲“小兔崽子!”長鞭就甩過來!倆笑得前仰后合的孩子,撒腿往回跑!
“我——兒——子!”倆男孩兒跑到江岸上依然嘻哈戲謔。
“喔!喔!喔!”車把式們一個接一個捏鼻子認下這惡心。抬頭見那倆小王八羔子,身穿貂皮粉妝玉琢邊上還有眉目如畫的丫環陪著,顯見的非富既貴招惹不起,想想也沒真丟什么,回罵兩句也就算了。
百麟笑彎了腰,直笑到肚子痛,這可是他所有惡作劇中最爽的一次了,不由對費揚另眼相看。可是認他老大,百麟還不甘心,本少爺就沒有絕活了么,他轉轉黑漆漆的眼珠,俯在費揚耳邊嘀咕起來——
邊兒上的明眸皓齒兩個,向來是為少爺的惡作劇收拾殘局的,土娃子費揚今天這番“智取”讓她倆大開“眼界”!笑得好一陣花枝亂顫!
少爺提出要回寨,倆丫環一愣:剛剛瘋玩兒在興頭上,回寨?不過這總歸是好事,天快黑了,倆人正愁怎么勸少爺回呢!
“姐姐先別樂,少爺指不定又要起什么玄蛾子呢!”皓齒悄聲在明眸耳邊提醒。
少爺回寨,還沒等寨門關嚴,寨墻上莊丁報:“莊主、夫人回來了!”
大頭目暗道:僥幸!要是讓莊主,特別是夫人看見少爺出寨了,一頓斥罵是跑不掉的了!
——今天是香爐頂仙師戒秋秘到橫刀寨傳功的日子,可直到午間也沒等到他人,反而是附近村民來報:
“早起到江面上破冰捕魚,發現有仙人打斗!”
夫人臉色劇變,馬上想到了這時還沒到的戒秋仙師,徐川同還能維持著不動聲色地問“”
“看清了么,幾位仙人?勝負如何?”
“沒,沒敢看!當時我們貓在雪堆里一動不敢動!”回想當時,幾名村民現在還心有余悸,“直等到沒有動靜了,又過了好半晌我們哥幾個才敢爬起來看:江面上什么都沒了!哥幾個合計了一下,還是上莊主這兒報個信兒!”
徐川同頷首,“做得對,有賞!現在就領我去看看!
莊主、夫人、二先生趙子建帶了幾名心腹莊丁乘爬梨出寨,順江向下游去了。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始見村民說的打斗痕跡——
雖然一大早風住雪停了,可這天兒嘎巴嘎巴的冷,空氣仿佛也被凍住了,吸進的是冰碴,嗆得肺管子疼!江左岸的一大片地方,厚厚的積雪被(仙人?)撲騰得斑駁狼藉露出褐色凍土,而這凍土又似給深犁過一樣翻攪起來!
“是抓痕!”二先生檢驗過后肯定地對徐川同說,“以你我只能就算用劍,也做不到把堅似生鐵的凍土掘得這么深!一定是仙人所為了!”
“是仙師戒秋么?”夫人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戰戰兢兢地問。
“香爐頂在西南,仙師為何過橫刀寨不入在下游打斗?”徐川同問。
“如果不是戒秋仙師,那他為什么一直沒到?”夫人反問。
這問題三個人誰也回答不了,一時間氣氛沉悶壓抑。
“莊主,這里發現大片血跡!”有莊丁報。
三人聞聽快步過去,血跡,鮮紅的血跡浸透了大片的積雪,紅與白對比強烈觸目驚心!
“找,再找!仔細找,不要有任何遺漏!”徐川同大聲道。
莊丁們擴大面積又搜尋了半個多時辰,再沒什么新發現了。
“回吧,”夫人面帶憂慮說,強笑笑又補上一句,“說不定戒秋仙師已經到了!”
這顯然是自我寬慰了,恐怕就算夫人自己也不報這指望的。
一路回返,莊主、夫人、二先生俱是默默無語各自想著心事,待望到橫刀寨時天擦黑兒了。
徐川同進寨門,問守家的莊丁大頭目:“我們走后有什么人來橫刀寨么?”
見莊主臉色陰沉,大頭目連忙搖頭,心下凜凜,暗道:幸虧莊主沒問:有人出寨么?
就是說戒秋仙師真的出事了!徐川同面色鐵青腳下生風,對小跑跟在身后的莊丁大頭目道:
“緊閉寨門加強戒備!寨墻上加雙崗!”
大頭目臉色一變,不敢問連忙去布置了。其實這就是自我安慰,以凡人手段抗衡仙家根本就是——唉!徐川心中輕嘆,可我總的做點什么吧!
一行三人穿過演武場,剛剛踏上點兵閣臺階,就聽當——當——當——警鐘鳴響!
嗆——嗆——夫人與二先生先后拔劍在手!只徐川同還算沉得住氣,手按劍柄厲聲喝問:
“何處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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