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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想要的幸福


  辰時,即有光線漫入,無拘無束傾瀉而下。

  幾日里憋悶人心的春雨散去,夏色忽而一夜爛漫成花。

  無雨無風的日子,沈君慈多會在在庭院中坐上半晌。這院中安靜的滲人,前前后后只剩下一個簡瀾兒伺候,她眼中但也留不下任何人。滿園傲然怒放以垂笑君子蘭,雙雙并立,扇舒翠疊,碧玉如盤的葉片上似綴以珍珠寶石。姿容明麗,細膩的花瓣,挺拔的葉片,更似俊美女子叢中而立。

  沈君慈一指那開得正艷的花束,幽幽言道:“你瞧它…多傻。無人觀顧,竟也努力綻得這般艷。”

  簡瀾兒卻也明白她是意有所指,正欲進言安慰間,卻以余光掠到墻角處落下的身影。眼中忽有恍惚,卻也看準了,一時間不再言聲,垂了頭退下。

  沈君慈由著她退去的身影抬了眼,亦望見西門間默默走上的人影。其實她不總見到他,但每次依然能于眾人中一眼望穿那團影像。身上重,便不能輕易立起,只定定地望著他一步步迎來。

  “坐著便好。”他立于五步之外,聲冷音淡,眼中無色,只低低的吩咐道。

  她面有感激的微微頷首,腦海抓不出一個字,終是言了:“這時候,不是該在朝上嗎?!”

  “告了病。”他目色微轉(zhuǎn),亦迎上墻圍處隨風鋪展的君子蘭,花葶玉立間映以初夏晨光,瑩瑩奪目。鮮艷的團瓣中裹著杏黃的蕊粒,幾分妖嬈,幾分飄逸。風來輕搖,似垂笑低頭,故名垂笑君子蘭。

  他對蘭花通曉不多,卻也知道君子蘭并不似牡丹的千篇一律,反倒有自己的奇種怪嗜。

  沈君慈但也望去不語,心中揣量了那“告病”的分量,胸口一悶,袖籠情不自禁落在高攏的腹間。實出乎意料,這個生命竟如這般頑強,無論自己有多般不在意,他還是緊緊連著母體,似要和自己同生同死。她時而笑他,小小的生命,卻比大人還要倔強。倘若日后成人,莫非是個比他父親更執(zhí)拗的人?!但也找不到司徒一那般冥頑不靈的人了,他何苦要認,何苦要選擇?!

  “原來…京城中多是垂笑。”回神間,云淡風輕了道。

  司徒遠未料及她會與自己談?wù)摼犹m的品種花樣,微詫異后,道了句:“我對蘭草不甚懂,只也知道京里多是這個模樣的。”

  “垂笑在南邊,并不多見。”她在江陵時,見過大花君子蘭,細葉君子蘭一干花樣,只垂笑,是入了京后才漸漸開始接觸的。耳中漫過從前自家府上花匠師傅的囑咐,卻也輕輕道,“目睹它開一次花,實也不易。”

  “是嗎?我在京中,年年能夠見到。”司徒遠此時竟也忘了自己因何而來,好像得了信兒后,便有些個悶躁。無意間步入了這院子,想著亦是當告予她那消息。袖擺負于身后,不好言出,便隨著她談起蘭草。

  “那是因為,主上的園子里,年年有人栽下,再以精心照料著。你可知…于南邊,若要生下一株垂笑,是何不易?!”她輕輕地笑,如芳燦華,幽香雅沁浮于鼻端,總也散不去,蘊在眼中,忽而成了淚。心中涌起了某種情緒異愫,“垂笑的生長期是最漫長的。從一粒種子,到開花,竟是需要八到十年的光景,或以更長。是要傾盡許多番心血才以光榮明艷,就像…就像那些個出自名門侯家的女子。”言著竟也微微抬目,迎向司徒遠。她以垂笑自比,只是真正想言的話…他可是明白?!

  她是世門侯女,更是金枝玉葉,恐怕十幾年中深養(yǎng)閨閣,灌注以族人不少心血。他們是她的支撐,卻也要以她為靠,但求她能身居高位,顯赫京師,從以未沈氏侯門重歸京廷鋪下長路。

  她的身前,是京門顯要,身后,卻是目光灼灼的侯門沈族。

  而她,是掩蓋于容華之下的一粒石子,隨手一揮便可碾落于塵土間由族人踏過。只是石子!他們教養(yǎng)自己確也辛苦,只那如狼似虎貪婪的目光夜夜于噩夢中折磨著自己,“沈門之興,沈門之旺”,她似又聽見族人的諄諄教誨。心口猶如被毒汁浸過的冷鞭死死勒緊,忌痛皆有。

  “你看它傲然迎立,艷壓群芳。是因為它比誰都驕傲。”目光偏離了他,仍望向那團花影,此時于眼中隔著水霧,朦朧不清,“靜靜聽風拂過葉片的聲音,卻也能聽到它的話,它在言…我花盛開百花殺。”聲中有澀澀的顫抖,淚,忽而落下。她竟有些恨了,恨他們將她養(yǎng)得如此自恃清高,目下無塵。如果不是驕傲,但也走不到如今這一步。或許,她本可以嫁個書生文人,從而安然一生。只,族人不會甘,她亦不甘。如若有人時時言你是人中龍鳳,你眼中便是放不下那等欲念,自己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

  “只它也有不好之處。”一直都是她在出言,對著那花架莆田,竟生出不盡的感想。又或是,太久沒有說話了,終以能有個人能聆聽,便也停不住了,“太過堅韌,是它的長處,亦是劣根。從土里拔出一兩個月都不會死,根全爛掉了總能長出新的,抹頭了亦能發(fā)芽。你說…它何苦這么堅強,不肯低頭彎腰到頭來苦的還不是自己?!”所以,她真是比眾人都能忍能撐。

  司徒遠凝了目色對上她,終以決心道:“我會給你在南邊尋個好地方,水土宜人,孩子…亦能養(yǎng)得不錯。”

  “如此這般。”一抹輕無力的笑,“君慈當以言謝嗎?”他這算什么?!隨手放一條生路,還是全然不在乎。

  “不必。”他言下,微一頓身,轉(zhuǎn)間輕嘆溢出,“我答應(yīng)了他。你們母子會很好。”有司徒一為她擔起一切責罰,她必會無事。只自己亦是到這幾日才看明白,那孩子卻是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子,那看似還不夠堅強的雙肩,卻也能承下如此重壓。

  沈君慈眼中生出痛意,卻又倉皇掩下,艱難出聲:“可是…宗人府來了消息?!”

  “是。”這一聲尤為沉重。

  胸口一窒,視線渙散了開,但也不能如先前般信口談起風景花色。淺淺闔了目,頓顯疲怠:“他會怎么樣?!”

  “供認無諱,御前畫押。七日后處以絞刑示眾,念及表親門宗,特賜以皇恩浩蕩——留全尸。”似盡全力,才能把那諭旨批文強行言下。

  沈君慈不驚反靜,心下卻以做出抉擇,淡淡的迎向他,出言極是平靜:“可要君慈陪他?!”她并不是茍且貪生之人,活這一遭,卻也夠累了,倘若能夠?qū)緣由安心去了,也好。

  司徒遠冷吸了口氣,這才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番,從前他并沒有仔細看清楚,如今卻看出了她眼中沉墨般的絕然。無論何時,她總能這般鎮(zhèn)定寧然的面對自己,不是強以平定,而是她眼中本就凝著異于常人的執(zhí)著。

  “你不必。他一個人攬下所有過錯,言自己是強行。”心神不定間微有聲溢出,回了視線,再不看她,“七日后,你就離京吧。一切…由我親自置備,無需跟外人言道,領(lǐng)著那個用慣了的瀾兒就夠了。”草草囑咐一番,即大步?jīng)_向外庭。這庭子里待久了,是徹心透骨的寒……

  庭中馨香尤漫,蘭草亦明,只椅中人生生顫抖,抬袖間冷淚如珠,顆顆砸在袖腕中,嘴角噙出絲抹笑意,素冷如梨花,幽幽發(fā)顫:“傻瓜嗎?你是傻瓜嗎…為什么要認,不選該有多好…大小皆不要,都是不該要的……”沉沉闔目,淚凝在脹痛的雙目中,冷風乍起,吹散心口悶躁,總會有辦法的…總是有的……

  樓明傲又在愣神,趁著司徒遠不知遛了何處,把簾帷放下來,悶在屏風后擺弄著手里的鳳印。細膩圓潤的質(zhì)感透有絲絲涼意,一指沿著璽上凸凹嵌下的篆文反復掠過。似能由藍田白玉中看到安好無恙的司徒一。心中比誰都清楚,只這小小一枚鳳印朱璽,卻能挽留多少刀下冤魂。然…鳳印現(xiàn)于世,她又該何去何從。

  那朱殿太空寂,她守不住。

  那鳳位如冰寒涼,她坐不下。

  宮外的天,總是要更寬更廣,所以竟也格外依戀。

  身邊人的懷抱,亦不是能夠輕易舍下的。

  她答應(yīng)過他,要拉著他的手不放,做一對平凡渡日相對終老的夫妻。

  他為她放下權(quán)念皇欲,她便為他拋下鳳位朱璽。這般,才是最好的選擇。

  “樓兒,怎又憋了里面?!”簾子一掀,即有腳步迎上,來人揚以溫潤的笑意直入內(nèi)間。靛青色的長袍,躍著虎紋銀勾,格外出彩。樓明傲倒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男人越發(fā)會笑了,可是同溫步卿之類一并討教了經(jīng)驗?!手下連忙將印璽兜了錦囊中,只袖子下一掩,便是推進了妝臺柜屜子里。

  轉(zhuǎn)眸間微微而笑,以聲迎了上:“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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