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風雨欲來
沈觀書打量她的詫異之色,見朝秋似乎有些知情模樣,又急于放下捂嘴的手,巴掌大的小臉頓時有些漲紅,盈盈得有些欲說還休。
沈觀書心中一動,沉吟道:“朝秋難道知道此事?”
朝秋卻不知這世上真有這等巧合,心下猜出八分,加之沈觀書既為大周之人,想來卻不會去可憐那瀛人,便將先前發現的古怪之處略略說了,又將方才救下那孩童的事一并道,“沈哥哥,我猜的那孩童體內應當也下了禁制,卻不知是否如我所想。這瀛人著實有些陰險難測,你說的那……蠱毒,我卻不敢斷定,那男人或許就是孩童的爹。”
沈觀書回想起清晨所見所聞,又將朝秋的話想了一遍,說道:“我離開之時,只知漠北忽然小了動作,并無異樣之處,是而少了許多傷患,這才得以出來。路上已走了兩月有余,如今的境況,還真是不得知。”
朝秋想來也是,略略有些失望,畢竟傳信鳥再快,也快不過閃電。這已過了半月,若是先前真的有好幾批神秘的東西送到漠北,只怕……
朝秋暗暗祈禱,千萬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這般走了下神,醒悟時才反應過來,說道:“希望無事便好。暗哨不能劫下那批貨,只希望揪出身后之人,不然,我們也無需這般自我揣測不得而知了。”
沈觀書點點頭,“這倒不必憂心,只要非不可治之毒,其余的漠北那邊自然會抵擋得住。”
朝秋心中并無多大的信心,不過嘴里仍是說道:“但愿這般才好。”
待幾人回了后院,那孩童早已帶至隱蔽的宅院之內。
那些人并未能追蹤過來,到底這大周不是他們的地盤。加上手底下個個都是精挑之人,辦事很是妥當。
屋子里,卻是有哭啼之聲頻頻傳來,一干人等都已經退下,只留了幾個看守,聶伯在一旁輕聲安慰著。阿福到底也懂了事,隱隱明白這些人是救了他,只是又想起了阿娘,嘴一憋哭得愈發厲害,“阿娘……阿娘……他們會打阿娘的。阿福不要跟娘分開。阿爹你在哪兒,怎么還不來接阿福……”
朝秋初進院子,便聽到阿福這般哭嚷。著實有些不忍,不過一想到阿袖傳來的消息,那幫人又重新選了一處宅院暫且住下,似乎寧愿冒著極大的危險,也不愿乘船先行離去。
沈觀書緩步走來。與聶伯的目光一撞,微微有些怔意,不過一息之間就緩了過來,微微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
朝秋心中只想早些問出線索,便對著聶伯問道:“可曾問出什么?”
聶伯搖了搖頭。“這孩子似乎一向跟著他娘,對他爹倒不是很貼身。我猜想,男人和女人孩子應該是分作兩處的。大海茫茫隔煙霧,希望能在同一座島上為好,不然多了些難度。”
說話間,朝秋已經道明了沈觀書的來歷,聶伯縱使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卻不曾見過,如今人在眼前。又來了涂州,不免心中帶了些揣意。
沈觀書一言不發,坦蕩得很,見朝秋對她投來鼓勵的神色,不由有些好笑,點頭道:“我這就去看看,他可曾也種下了毒。”
阿幼與阿袖守在屋外,與聶伯低聲交談起來,大多時候都是阿幼在說,阿袖補充,聶伯聽完點點頭,吩咐了一些事。
等進了屋,甫一見到那叫做阿福的孩童,朝秋嘆了口氣,這般小,身量就跟夏然夏晚似的,可他卻沒多少肉,也不知從前過的是如何的日子。
“阿福乖,讓這個哥哥給你看看,若是你乖了,過幾日就能見著你爹哩。”朝秋扯出一絲笑臉,輕輕說道。
阿福初次見到這幾個人,離開阿娘的身邊怕得不得了。卻見那個小一些的哥哥攤開手掌,五顏六色的小糖果子,不知道好不好吃。
肚子有些餓了,阿福深知食物的重要,從前分到的分量一直很少,還是阿娘自己餓著撥給他的,如今見著這又好看,又似好吃的東西,顫顫巍巍想要拿,卻又不敢。
朝秋一股腦兒倒到他被子上,笑瞇瞇地看著他道:“這些都是你的,晚飯愛吃什么,鲅魚餃子?酸辣牛肉粉?還是喜歡吃菇丁魚片大碗酸面?要不全都做了,只管挑你自己愛吃的拿。”
阿福怔住,似乎根本未曾聽說過那么多好吃的東西,光是聽著叫法,便覺得很好吃很厲害的模樣,咽了咽口水道:“真的嗎?阿福真的可以吃這么多?”
朝秋狠狠點了頭,愈發讓阿福歡喜起來,只是又悄悄說了一句,“阿娘阿爹沒得吃……”
那個模樣,像極了在井疊莊時,夏然夏晚想要多吃一些,葉氏怕他們積食便扣住了,夏晚最愛這般委委屈屈。只是那兩個小的是做樣子,阿福卻真的是傷心至極。
朝秋心中揪疼,忙將他的視線引到了糖果上,讓他自己挑著嘗味道,每一種都不同。沈觀書收到朝秋的眼色,坐在床邊,阿福倒也懂事,曉得配合,無論是張嘴露舌,抑或是切脈摁穴,雖然身體時而微微的痛意,但到底有了吃的不再吭聲。
這般過了須臾,沈觀書臉色慢慢凝重起來,不再如方才那般云淡風輕,對著朝秋點點頭,示意出門一敘。
朝秋將桌上的點心包打開,每樣只有一小口,不會令他吃撐了,只讓阿福自己吃完睡會兒,便輕輕關了門,走到正屋里。
聶伯已經不在,似乎是出門了。
這處宅院靠近仙肴館不遠,不將人帶到仙肴館后院,最怕走漏風聲。
阿袖泡了茶,早已退得無影無蹤。反觀阿幼,卻是去灶間忙活開了,想著辦成了一件事,晚上好好讓少主壓壓驚……雖然似乎并沒有什么可受驚的……
“似蠱非蠱,我先去一直走入一個誤區,總覺得若是體內的毒并非死態,便斷定應當是蠱。可這般看來,我著實有些武斷了。”沈觀書就著桌上備好的紙筆開始描劃,“應當是類似的一種寄生帶毒之物,也許是直接喂服用,也許是從血脈破處種入。如若沒有藥物壓制,便會侵襲體內五臟心脈。如這小兒,似乎并未病發過,身上白凈的很,并無抓咬之處。先前我所見之人,身上多有斑點,因為皮膚尚黑,恰似被海風吹一般,并不特別。只是我能判定,此人先前毒發多次,也不知是否無藥可吃,還是自己私扣下來。”
朝秋頓時交握住手,咬唇問道:“私扣……難道他很早之前就開始計劃著要逃走。想來病發之時必得難受至極……沈哥哥,你可有辦法找到他。我們救走阿福是其一,想要找到此人才是真正的目的。”
沈觀書手中的筆并不停歇,想了想道:“如若真是那人,我倒是有辦法查出。只是夜間影蜂躲藏于暗處,今日已遲,想來他對阿福帶走一事有所察覺,必當會抗衡一二。”
事情有了眉目,朝秋并不急于尋出那人,點點頭道:“嗯,就聽你的。想來經過這一夜,那人應該會分清我們并非是敵人。希望他不是蠢人,以為我們詐他罷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子話,便不再提這件事。倒是朝秋,如今對涂州也算熟識,知曉沈觀書一時半會兒并不走,饒有興致地與他說些異城風情,兼而說出一些只有在醫書上見過的海物。沈觀書對此大有興趣,一時間交談甚歡,又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的時候,頗有些忍俊不禁。
待到阿福驚醒之時,哭鬧著要尋爹娘,朝秋一時沒了主意,阿幼正前來接人,晚膳已備至得當。見朝秋這般苦惱,便笑呵呵地上前,忽的將阿福抗到了肩頭,讓他像鳥兒一樣俯瞰,“阿福不怕,哥哥帶你像海鳥一樣高飛,飛個幾日,你便能尋著你阿爹阿娘。現在跟哥哥去吃好吃的,可好?你先前晚飯吃什么?喜歡吃甚?都跟哥哥說,若沒有我便去做來。”
阿福初時的后怕,此刻隱隱有些興奮起來。都說小孩子是最愛拋高高騎大馬的,被阿幼這般抱著玩著,便也忘了方才的苦惱,撅著小嘴報出來,“晚上一向吃蕎麥面,偶爾能吃上黑面餅子……那些好東西是給大人們吃的,阿福有次偷偷吃了一回,阿娘便打阿福了……”
阿幼暗暗聽著,并不接著挑他的話往下問,只說道:“那今晚阿福只管放開了肚皮吃,蝦餃子能一口咬出鮮汁,魚丸子又燙又香,嚼著可有勁……你可愛吃炒河粉,待會兒也有哩……”
這一晚上,阿福頗有些卸下心房,阿幼也像個大小孩一樣,陪著他玩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他哄著一同睡了一張床。
待到第二日,幾人相繼早早醒來,阿幼的芭蕉甘露都未收集滿一瓶,便見那個神醫之孫對他點頭一笑,兩人年紀相仿,只是一個通身的淡然儒色,另一個面上看去是個愛笑之人,誰也不曾知道他腹中知曉多少東西。
那影蜂已經朝著外頭飛去,后面跟著的暗衛著實震驚不已,心中暗暗記住,將此事報于首領,想來以后定有些用處。
一處偏僻的院子附近,影蜂嗡嗡停住,落在附近的霞草上,并不再飛動半步。
一個躬著背抗著咸魚干的小販從破屋里走出來,似乎要趕著去擺早市一般,時而抬起頭看旁邊路過的偏院,眼中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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