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荏苒
光陰荏苒,又一年雪冬。
大牛望著采清,眼底里是滿心的喜悅,她往前走一步,他在后頭揪心一下,等到采清幾乎將他的心揪得碎碎的,這才覺得累了坐下來。
大牛偷偷擦了擦汗,長長噓了一口氣。
沒奈何,那可是他媳婦,還有他倆的孩子,能不緊張么。
近日采清嗜睡,可一旦睡精神了,往日恬靜慢行,卻變得活潑起來,倒有些像朝秋的樣子。
相反,那原本開心的朝秋卻一下子變得安靜了,恨不得一日都呆在房里,不是看書,就是坐在山坡上看山腳下操練場上的虎虎生風。
言璟傷勢大好,已經不用呆在家中,如今每天都帶著長工們一同練功。倒是大牛快了爹,漸漸開始著家起來,生怕采清一個人在家里磕著碰著。
可采清哪里會一個人在家,白天里都往龍井南山過來,就跟未出嫁前一個樣,只是現在有了兩個家,反而更加活泛了。
言璟打完一套拳,讓眾人自行練一會兒,他邁步走上了山坡。這邊的風有些大,雖然搭了個茶棚,可這雪冬天里,朝秋哪里暖和的起來。
替她擋住大半風,朝秋將旁邊一壺熱茶罐遞過去,“言璟哥你快喝吧,還是暖和的,待會兒你們又得練箭了,不知得練到什么時候。”
言璟一笑,伸手接了過來,望著朝秋彎彎的眉眼,心口漏了兩下,只得用喝茶掩飾,“你這天天來這兒坐著,最容易著涼。今年已經下了兩場大雪了,紀先生也沒回來,還是在家里暖和。可別凍著了。”
朝秋歪頭一笑,搖搖頭,道:“不,我不回家去。在家里悶,還是看你們打拳練箭來的好。”臉上的神色漸漸有了憂愁,想了想又說,“大家都有事情做,以前的時候我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因為一天到晚出主意,有盼頭。雖然現在吃穿不愁。但是總想做什么些,可是我一個人又不能出門……言璟哥你天天練武,經常出去十天半月的。我就想著什么時候,我也能這樣,到處走走看看。”
言璟看朝秋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晶亮的眸子里露出希冀,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到底現在不同往日,加上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似乎根本就來不及。
朝秋自己先傻傻地笑了,“哎,言璟哥,我隨便說說的。就是覺得自己一下子沒有盼頭,什么都不得勁。等過了年,我就去舅舅那兒。都沒見識過揚州是怎么個模樣。倒是你,紀先生還未回來,下次又不知道要出去多久了。”
言璟以為朝秋會問自己出門做些什么,看她的樣子,似乎心里隱隱有些清楚。嘴上卻不說。這樣的感覺,他的心里有些難受。有些事情早晚會知道,可現在卻不能說出口。
就如同,他根本不知道,朝秋到底隱瞞了他什么。那瓶靈藥,危險的北山,還有山坳中忽然消失的十株樹……
山坡角落里一陣咕咕咕的聲音沸騰起來,兩人轉身一瞧,卻是時瑞搭著個小弓箭,前面跳出的卻是一只花白的山雞,一瘸一拐地飛撲出來。
原來那箭的準頭只射到了翅膀根上,身后的時瑞一個蹦子就跳了上來,那只山雞自然輕易被抓住了。
“時瑞!看著點人!那箭別亂晃。”朝秋不由大聲喊道,見時瑞縮著脖子抓著雞灰溜溜地走了,她才轉過來對言璟道,“我估摸著,時瑞以后也跟言璟哥你一樣,天天學武當飯吃。只是他看到書就頭疼,這一點上簡直是娘的一塊兒心病。”
言璟臉上露出笑意,似乎就跟看到葉氏拎著時瑞在一旁不斷地念叨,而正主卻耷拉著腦袋,只怕想的還是明天找誰去比試。
不過一會兒,天居然下起雪來,雖然只是幾片零零落落的,但是在這雪地之上,顯得格外靜謐。
北山上的瀑布小了一些,朝秋心里幽幽一嘆,這一個人心里藏著秘密,卻不敢告訴最親的人,哪怕是對著家人都只能撒謊。
腦中還想起爹砍樹的時候猶猶豫豫的樣子,盡管她笑著說以后仙果可以再種,而且從上次看來,仙果只有第一年端午結出的果子有效用,之后的似乎已經喪失了藥效。況且這些東西不能再種在四合院里,不然招來了更奇怪的東西,那就不知怎么辦才好。
楚明泉自然同意,畢竟每到端午,那么多的蟲蛇,一個萬一可就真的出事。
言璟見朝秋又走神了,縱想要問她,可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
雪越下越大,轉眼又是一場大雪來臨的兆頭。朝秋伸出指頭,接住一小塊棉絮般的白雪,融化在手心里,絲絲冷意,“言璟哥,你說這是不是要變天啊,今年已經下了第三次大雪了,就連麥子都差點凍壞,若是再不停,明年春天也不知道收成會減多少。”
“杭城都遇上這樣的大雪,卻不知道大周其它地方會怎么樣?”言璟有些恍惚,四周灌著涼風,干脆把一旁的傘撐開,照在朝秋的頭上方,“回家吧,雪下大了,明天我陪你去城里辦年貨,集市上熱鬧的很,那樣你就不會悶了。”
朝秋卻是一笑,“年貨早就齊了,再說咱們家哪里會缺什么,今年棉花產量高,地里收成都很好。倒是沈爺爺很久沒有回來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醫者行醫四方,言璟哥,你這么拼命練武,以后會不會跟沈爺爺一樣,浪跡江湖?”
“呵呵,江湖……哪里來的江湖。”言璟縱使笑著,可是心里仍然有些不舍,“下次不給你帶那些四海異志,似乎人都看傻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一同回了院子,手上拎了一串新鮮的鯽魚,準備做給李氏下奶。
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年一夜元宵節。
井疊莊迎了一場龍燈,從莊頭繞到了莊尾。好好熱鬧了一場。以前舍不得吃穿,這一年來兜里多了好些銀兩,一時之間莊子里再沒有多少住茅屋的人家。沿著桃溪兩岸和山腳,一片片瓦舍嶄新明亮。族里也攢了許多銀兩,族長一合計,干脆在桃溪兩岸修一條壩子,今年冬天雪下的大,就怕來年春水泛濫,指不定要發大水。
這一個決定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畢竟連連下了這么多場雪。誰的心里不留些念頭,就怕會淹到地里的莊稼,茶田都在山上那倒不用擔著心。
既然已經定了下來。花了一個月的時日,將所有的材料都采買回來,每家每戶出了份子錢,有勞力的出勞力,趁著春種之前。壩子抬高了,兩岸鋪了石板路,方便那些家里有了牛車的人。平日下雨那木輪子若是陷進泥里,可是很難才拉上來。
待山下的路修好了,楚家也將山腳鋪了起來連在一塊,要不是井疊莊是在這連綿百里的翁家山。凡是進莊子里的人幾乎被唬住了,不曉得的還以為是進了縣里一般,就沒有一處破敗的。
三月桃花水。桃溪果然漲了起來,溪里的木劃子多了起來,只是大人不讓小娃子上去玩,今年的溪水特別急,魚肥蝦壯。好些會水的天天都能有頓魚肉吃。
李陶氏抱著外孫江笙,悠悠地轉到山腳下去看戲。
莊子里多年未搭過戲臺。如今不缺銀錢,連著十天,張羅了好大一場戲班子,有人出錢點戲的,也有不論唱啥都愛看的。小娃子們最是開心,一等下了學,在戲班子周圍竄上竄下,兜里又有零錢,一堆堆小攤子擺了起來。無意之間,別的莊子都到井疊莊里來串門,擺攤,看戲,著實熱鬧了好久。
倒是有一件事,有那嘴巴子多的,偷偷念叨了好些天。
也就是那搭戲臺子的幾日,一輛馬車噠噠地往井疊莊里跑來。這不稀奇,自從楚家的生意大了,天天都有馬車來來去去,眾人也是見怪不怪了。可這輛馬車,雕了好些富貴的圖案,本是有人在議論是誰那么大的排場,卻不料還未進莊子,就因為進莊子的那座橋上,一個小娃子背著身在撿石子,差點就被車輪子給軋了進去。
幸虧楚家的一個長工路過,抱起孩子就往旁邊滾,雖然自己擦破了皮肉,但是那娃子沒事。
怎料那車夫還揚了揚手里的鞭子,唾了聲晦氣,就這么大喇喇地往莊子里去。
不過一會兒,居然就停在了莊口不遠的大院前,卻是楚老漢家。
先頭下來一個小丫鬟,一身打扮得花花綠綠的,趾高氣揚地扶了一個挽著婦人頭髻的下了馬車,原本還想拿喬,說這鄉下地方到處都是骯臟泥水,等這丫鬟往地上一瞧,喲,怎么這個地方都能見著石板路,還不是一小塊,一眼望去幾乎鋪滿整個莊子。
那婦人挺著個五月左右的肚子,臉上起了些痘子,也不知道是體質的問題還是什么,原本尖臉薄嘴,如今因為有了身子,有些往橫向發展了。
后面拖拖拉拉下車的另一個丫鬟,不甘不愿地拎了兩袋子東西,里頭是些衣服和首飾,雖然也就是些半新半舊的,那也算是府里的好料子。
“珠蕓,你在那里磨蹭什么,沒看見姨娘身子重?”前頭的阿珍兩條眉豎起來,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后面邁著小步走的阿云。
婦人斜了一眼,重重冷哼一聲。這珠蕓是少夫人賞的,平日里是個經常倒騰事的,不少事情都被她攪和過去,害的少爺好多次都沒能留在房里。
阿珍趕忙扶住大肚子婦人,在她耳邊又抱怨了一通。
婦人揚起了下巴,臉上也溢出怒氣,心里恨恨地想,“賤皮子,等我生了長子,第一個就把你除掉。”
這邊還未踏進楚家院子,里頭忽然沖出一個娃子來,也不看路,一邊回頭嚷,“不給,我就不給。”
差點就撞到了婦人身上。
等守春看清那個全身上下翠光閃閃的婦人,嘴巴越張越大,一只手指顫顫地指著,說不出話來。
“啊——娘,趕緊出來啊!四姐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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