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狼嚎聲，讓所有人霍然變色。

　　張灤這幾個人，都幾乎同時站起！

　　如水溶、張灤這樣，原本身為貴公子的人，卻也在之前的一年多時間里，因為長期在野外趕路的緣故，充分了解了狼群這種生物的特性！

　　如今這兒賈家的下人甚眾，向懷荊也帶了二十余的人手。這幾方人馬加起來，雖然算不上京城的大排場，卻也有百余人。

　　百余人之眾啊！

　　敢于襲擊這樣的人群，群狼的數(shù)量只會更多！京城之外，哪來的這偌大的狼群？就是再疏于狩獵，也絕不至于如此！就算是數(shù)支狼群聚集起來一起狩獵，也不至這么快！

　　所以，在察覺到狼群已近，數(shù)量極多之時，張灤兩人的第一反應(yīng)，其實與花梣也是別無二致——有人搗鬼！

　　甚至連寶玉，到底是學(xué)兵法的，加上對京城周圍也頗有了解，竟也近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這一點。

　　但是，接下來的反應(yīng)，幾人就各有不同了。

　　張灤和如今的寶玉，自然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那些“姐妹”。以他們?nèi)缃竦奈涔�境界，就算是�?shù)百頭狼圍來，想要突圍，也是易事。但如果還要護(hù)衛(wèi)這些姑娘們，再顧忌一下這眾多下人的性命，一切都會不同！固然現(xiàn)在離京城很近，但以如今的情況，引狼群接近城門都絕不可行！

　　而水溶的想法卻又有所不同。

　　雖然之前他也驚嘆了一番，賈家頗有些出色的姑娘。可也就僅此而已了。北靜郡王可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和賈家的姑娘、下人們連在一起。

　　相比之下，水溶還是更在意“搗鬼”的問題。

　　是誰搗鬼？

　　為什么要這么做？是針對他們的嗎？

　　不。

　　水溶很快否認(rèn)了“針對自己”的猜想。畢竟他和張灤日夜兼程而來，基本不在鄉(xiāng)鎮(zhèn)停留。想要這么精準(zhǔn)的判斷他們的行蹤是不可能的事。何況還要配合京城里如今的復(fù)雜形勢？

　　但不管怎么想，這種規(guī)模的狼群，怎么都不像是臨時聚集。那么……提前聚集這些狼群的人，本來是想要做什么？為什么又在這個時候，改變了目標(biāo)？

　　可惜。水溶也沒法深想下去。

　　狼嚎之聲連綿不絕，步步逼近。就算是之前還有些茫然的人，這會兒也全都明白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愛看書網(wǎng))加上這支隊伍里大部分都是賈家下人。這些人哪有什么應(yīng)對危機的經(jīng)驗？幾乎是在瞬間，整個隊伍全部就被帶得混亂起來！

　　雖然寶玉也及時反應(yīng)過來，大聲喝斥，但是賈家本就不是什么眾志成城、家人忠心不二的家族。在黛玉的記憶里，賈家覆滅之時，另尋他路，甚至于主動賣主的奴仆可是相當(dāng)不少。

　　所以……

　　此時寶玉雖然也知道情勢危急，首先就想到了先讓該上馬車的人上車，結(jié)成一個隊伍好盡快逃亡。但可惜的是，甚至就還沒等他發(fā)話。賈家的家仆們就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

　　一些媳婦、家仆痛哭流涕的撲到了他的面前，求他相救，似乎生怕他將他們丟下。其種種丑態(tài)，簡直令人難以萃視。

　　甚至，還有幾個年輕的媳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機靈，居然求到了向懷荊、張灤等人的面前！

　　這樣就罷了，還遠(yuǎn)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在之前的時間里，數(shù)輛馬車的拉車馬都早已經(jīng)被卸了車轅，系到了一邊進(jìn)食。耳聽得狼嚎聲越來越近，竟然有那么幾個孔武有力的年輕家仆，和一個老于駕車的車夫。搶著去解了馬韁，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更甚至，有一個叫做鄂丙的仆人，在策馬而去的同時，還帶走了一個探春身邊的年輕媳婦！

　　種種混亂之相。看在寶玉的眼里，簡直比狼群來襲，還要令人不可置信。

　　他縱然再是熟讀兵書，又怎么可能將這么一群雞犬之輩，在短時間內(nèi)凝聚成軍？

　　只弄得焦頭爛額！

　　而站在一邊的水溶自顧自的思索。張灤和向懷荊，卻也僅僅是冷眼旁觀，沒有幫他。只是對那些求懇到他們面前來的，他們卻沒有寶玉那般面軟。

　　就算是張灤，都直接示意巖杉將之直接提起拋開！

　　——巖杉的名字，本也就說明了他的特點。除了他長相平凡穩(wěn)重之外，也是因為……從巖石中生長出來的杉木，得要怎樣的力量？八個道兵里，他武功不是最高，但蠻力委實最大！

　　而張灤雖如今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但對賈家的大多數(shù)家奴，也可稱得上是深惡痛絕。

　　如果說黛玉只是看到了最初，他卻是看到了最后。

　　最后的賈家，真的沒剩下幾個忠仆。

　　而這，或者是賈家一貫以來受人稱道的寬厚門風(fēng)，最終引來的惡果——可也不僅僅是這樣！雖自賈母持家時起，就待下寬厚，但到底是勛貴之家，并不至于沒有規(guī)矩。然而，自從國公去世，賈母守寡，交出管家的權(quán)力，此后這權(quán)力又先后從賈赦的原配傳至王夫人、李紈……

　　為賈母所不喜，又有前后兩個大嫂壓制的王夫人，為求徹底掌控賈府，選擇了培植親信，寬縱以求賢名。以至于到了后來，她都已經(jīng)無力掌控他那些“忠仆”了。

　　——林妹妹想來是不知道的。她最終沒有與賈家為難。可那一次，在她死后，卻由于那些人的“告密”，賈家謀奪林家財產(chǎn)一案，終究還是暴露了出來。然后，最終成為了覆滅賈家的罪名中的一樁。

　　張灤冷冷的旁觀著，卻也是想起了前事。

　　這樁事，他并不是不認(rèn)罪。

　　只是他如今已經(jīng)清楚的知道，本來，賈家將探春當(dāng)做禮物送了出去。求得也就是喘息之機，或者僅僅是一個可以東山再起，不要覆滅得太慘的機會。雖然愚蠢，但當(dāng)時太上皇仍在，這樣的打算，本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可惜，樹倒猢猻散。

　　當(dāng)那些家奴都把主家的秘辛當(dāng)做了脫身之道、當(dāng)做了投名狀的時候，賈家又怎么可能有回天之力？

　　賈家的很多人，都是咎由自取。但那些家仆的嘴臉……他這輩子沒有去主動報復(fù)，已經(jīng)完全可以說得上是性情寬厚了。

　　如今雖說狼群的事情是出乎預(yù)料，但賈家的仆眾會是這般反應(yīng)，卻全不出她的預(yù)料之外。

　　但是幸好……

　　張灤將目光投向了姑娘們那邊。在那里，雖然也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就是連黛玉也不能完全保持鎮(zhèn)定。可幾個姑娘，卻至少沒被嚇得徹底失措。而她們的那些貼身丫鬟，也一個個緊挨在姑娘們身邊，并沒有任何背棄的舉動。

　　而類似的，到底還有那么幾個媳婦、嬤嬤。

　　說到底，對于自己的家生子，賈家還是自小教以忠誠之念的。而且大家手段，怎么都不差。只可惜，家仆太容易被賈家子弟的奢靡影響，而丫鬟嫁人之后……當(dāng)然有世俗禮法束縛壓迫的影響，但在同時，“珍珠變成魚眼睛”，卻也和那種掌家手段不無關(guān)系！

　　往往嫁不了如意之人，成了媳婦，便少有能隨侍在主子身邊的，對那些踩低捧高，也會體會更深。加上走了歪門邪道，才更好借著賈府情弊獲利……長此以往，忠誠能剩下多少？

　　張灤曾親眼見證了賈家的敗落，早從了逃避世俗的紈绔變成了人情通透之人。

　　他料到了賈家的家仆們會在危急之間四散，完全看不形勢的混亂，卻是完全就沒有阻止。否則，就算是賈寶玉焦頭爛額，他在這時候使些雷霆手段震住局面，他也沒法說什么——倒是向懷荊和水溶可能會為他的舉動感到奇怪。畢竟在狼群中，真正有麻煩的只是賈家。

　　但他不想阻止。

　　就算是阻止了又如何？以他們的人手，確實是保護(hù)不了這么多人。張灤更擔(dān)心，強行的鎮(zhèn)壓之后，等到狼群真正來襲，那些家伙在恐懼之下，做出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來！就這么四散而逃，或者反而是好事。

　　抱著這種心思，張灤反而朗聲道，“狼群從三面圍來，靠近京城的那邊，數(shù)量極少，往京城走！來不及給馬車換馬了，賈家兄弟，你要另想辦法！”

　　——僅僅如此一說，似乎只是在述說什么事實。

　　這么一說之后的結(jié)果，也可想而知……

　　那些被巖杉拋開的人，還有攪得寶玉焦頭爛額卻沒能得到寶玉保證的人，還有幾個嚇得手足無措的人，竟是紛紛警醒過來，露出恍然之色。不少人就直接往京城方向跑去！

　　甚至，還有人打起了張灤等人坐騎的主意。

　　可惜，他們的坐騎都是訓(xùn)練良好的戰(zhàn)馬，又可能可能隨意讓人靠近？反而被踹倒了幾個！

　　目睹這一幕，寶玉有些詫然的看向了張灤。而水溶和向懷荊卻要鎮(zhèn)定得多，且顯然是誤會了張灤這番話的意思——

　　水溶變得比寶玉更驚詫，向懷荊則是輕嘆一聲，也有些驚訝的道，“清源好手段。”

　　張灤微微斂目，“我說的是實話。”

　　確實是實話。

　　只不過……狼群都是老于狩獵的動物，縱使隔得遠(yuǎn)些，也有許多，會選擇攻擊已經(jīng)散亂的獵物！所以，幾乎是張灤的話音一落，賈家人開始了第二輪的逃亡，也就帶走了另外兩面的部分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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