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 昨日之花
樊鶯不踩他還好,讓她這么一踩,皇帝竟然吩咐徐惠,“你去女學(xué)一趟,給朕從速備辦些拿手的小菜來,朕要在太極殿設(shè)便宴,請趙國公、江夏王、晉王,一起嘗嘗女學(xué)生們的手藝!
皇帝解釋道,此舉是讓幾位重臣,都看看他開辦女學(xué)的真實(shí)成效。
他笑著對趙國公道,“以后朕若再賞婚,得叫人有個期盼,不要以為是給了朕面子!得叫那些有功軍士像得了寶一樣,個個在陣前為朕奮勇殺敵!”
崔崔暗道,“說的冠冕堂皇,其實(shí)是怕我回大明宮向姐姐回稟。姐姐剛說過謝金蓮,怪她不該當(dāng)著宮人的面,給皇帝下不了臺。今日當(dāng)著國公王爺,我便不逞能,且看他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樊鶯想,以崔嫣的脾氣肯定做點(diǎn)什么,弄不好就得跳起來跑回大明宮。但在皇帝那邊,崔嫣只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著,一聲也不吱。
只有皇帝對面的幾個人,看到賢妃好似秋水凝露,如個冷美人般坐在那里抿著嘴運(yùn)氣,不知想些什么。
徐惠應(yīng)聲起來,“是,陛下,臣妾這便去安排!
趙國公道,“微臣也聽說太極宮女學(xué)中,棋、茶、繡、饌樣樣皆有所學(xué),聽陛下一說,微臣竟然期待得很呢!”
說罷,他看到皇帝有些痛楚地咧咧嘴,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他怎知皇帝剛被淑妃在左邊踩過腳,此刻賢妃又在右邊來踩,而且下腳更不留情。
皇帝忍著疼,居然再吩咐徐惠,“回來時順便將葉玉煙給朕叫來,朕要問一問她女學(xué)之事!
皇帝賜宴,在任何時候都不算小事。有太極宮內(nèi)侍通知殿中省。
不一會兒,殿中省尚食局一名正五品下階的奉御、兩名正七品上階的直長,帶著四名主食趕過來。
八名主膳抬著兩只大大的食盒,放下后先架設(shè)餐桌,再將食盒中的菜品一一在桌上擺好,其實(shí)這些東西早就按時做好了。
皇帝雖令女學(xué)備宴,但主要菜肴還得是御膳房準(zhǔn)備。尚食局專管御用飲食,從食材購入,到廚中烹制皆有專人管理,為的是保證御膳精美潔凈。
正七品直長專職察驗(yàn)每道擺到皇帝面前的菜肴,分辨食材的選用是否合于時令,品種搭配是否有觸禁忌。每道菜端上來前,直長要撥出一部分先嘗,以防有毒。
皇帝命女學(xué)備宴,學(xué)生們絲毫不敢怠慢,立刻行動起來。
太妃徐惠親自坐鎮(zhèn),分派女學(xué)生去太極宮角落、內(nèi)侍們自墾的菜園中采摘,有人揀菜,有人清洗,有人動手制作。
鄭充媛等幾位見多識廣的遺妃們,聞訊也過來幫忙指點(diǎn)、甚至親自下手。
上次,晉王滕侍楊立貞來授課時,皇帝親口品嘗并稱贊了她拌的小菜,自那以后,這門功課便成了學(xué)生中最歡迎的。
在一片忙碌中,太妃徐惠當(dāng)眾告訴葉玉煙,陛下與趙國公、江夏王、晉王一起在太極殿議政,陛下點(diǎn)名讓她去回稟女學(xué)之事。
葉玉煙激動萬分,這將是她第二次近距離見到陛下。
幾天前的瞞歲事件,令葉玉煙覺著連一條活路都沒了,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但因?yàn)榛实垡痪湓挘坏@道坎兒讓她從從容容邁過去,而且還因此在女學(xué)中站穩(wěn)了腳根。
鄭充媛未因此事受到皇帝任何的褒貶,但皇帝對她的無視,令她感覺到自己擠兌葉玉煙的行為,越來越像是不大光明了。
今天她跑過來幫忙,聽了徐惠的話,心中暗道,“葉玉煙這妮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這是陛下短短幾日第二次提到她了!”
她找機(jī)會湊到葉玉煙的身邊去,數(shù)次要與葉玉煙說兩句話,但葉玉煙臉上掛著笑意,幾次借故躲開,根本不想理她。
鄭充媛便要自己拼一盤,她一邊做著,一邊對身邊女學(xué)生道,
“陛下乃是萬金之軀,入口的每一樣?xùn)|西都要精挑細(xì)揀,一點(diǎn)馬虎不得!先皇在世時,若哪碟菜整餐飯未被他動過一箸,做菜的主膳會無地自容!
“太嬪,這是為什么呢?”有女學(xué)生問。
鄭充媛說,“這不是明擺著,你做出來的菜點(diǎn)不但要有好的滋味,更要好看,一下子便能牽住皇帝的眼睛。好看與好吃,好看才是頭一關(guān)——讓陛下肯動筷子!
有學(xué)生手底下一邊做,一邊體會充媛的話,覺著很有些道理。
鄭充媛瞟了瞟葉玉煙,看來兩人的梁子算結(jié)下了。她輕輕哼了一聲,有句話脫口而出,“這些菜便如我們女子,有好的容貌才是第一位!
她不屑地撇撇嘴,“一個女子,如果容貌上差著許多,就算花了再多的心思、被陛下偶爾留意,依我看也必不長久,有些人還是放低些身子,為自己留條后路為好!”
葉玉煙知道對方在含沙射影的說自己,也不理她,暗道,“我就差嗎?我若真差了的話,陛下便不會記得我!我就讓你做菜、做得更好看些!”
皇帝要女學(xué)只準(zhǔn)備菜品,確切說只要拌菜。
在將這些菜裝入食盒、要往太極殿傳送時,葉玉煙聲音不大、但很明白地對鄭充媛,“太嬪,你做的這一盤不必送了。”
在場的所有學(xué)生和先皇遺妃們都聽到了,沒人抬眼看鄭充媛,該做什么都做什么,但耳朵都在聽她的反應(yīng)。
今日數(shù)次遭到葉玉煙的冷臉,鄭充媛有些擱不住面子,看著眼前這個幾日前、還被她揉搓到要尋死的女子,居然要砍下自己的菜,鄭充媛有些急眼。
“為何呢?你我可都是徐惠和武媚娘指定的女學(xué)副助,你又憑什么資格攔下我的這盤!”
葉玉煙眼也不抬地道,“太妃剛剛說了,陛下這回是問我女學(xué)之事,到時可能問我這些菜的名堂,太嬪這菜好看是好看……但我說不上什么名堂,當(dāng)然不許送了!
鄭充媛聽了,急得有數(shù)句話一齊涌到嗓子眼、要替自己分辨,但哪一句也不合適,最后酸溜溜地回敬道,
鄭充媛說,“你也就攔我一道菜罷了,一時一事,小事一樁!我再被你擋也仍是個太嬪,這可真沒什么,我只求你能得陛下日日的眷顧,不要哪一天被陛下忘記了,便什么也不是!”
說著,她伸手端起自己做好的那一盤,里面青青白白、佐以煮過的紅沙豆粒,果然有些特色。
但她一抬手,連盤子和菜,一起扔進(jìn)木桶里。
葉玉煙聽了,忽然將手中的東西一扔,“鄭太嬪,我攔你的菜是正當(dāng),但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我算聽出來了,太嬪不樂意我去見陛下!那好,我不去了,你去!太嬪你模樣生得好看,又懂這么多的規(guī)矩,把陛下喜什么、不喜什么都吃透徹了!”
鄭充媛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葉玉煙再捅了嘍子,遂不再言語。
恰逢徐惠對她道,“此時急等著做事,姐姐你就少說兩句,我倒是也愿意讓你去,但陛下未提到你,你去了又不合適。”
鄭充媛悻悻的,不好再摻和了,她一甩手,扭著身子優(yōu)雅著離開。
看著鄭充媛臉上忽青忽紫的狼狽相,葉玉煙覺著,幾日來憋在她胸中的一口惡氣,一下子便撒出去了。
充媛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再尊貴也不過是先皇的充媛,昨日之花。
葉玉煙在太極宮女學(xué),學(xué)到了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課——你要在皇宮大內(nèi)站得穩(wěn)當(dāng),身后得有個強(qiáng)有力的倚靠。
別的不提,眼前一個個并不差過她的女學(xué)生、比她身份更為尊貴的先皇遺妃們,前些日子還對她的窘境默不關(guān)心,而今日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知不覺便多出了一層說不明的敬畏!
這個十五歲的女子將頭昂起來、胸挺起來,不再因丹鳳門上那瘋狂的一瞥而惴惴不安。
正是由于那大膽的一眼,幾日前使她脫離了滅頂之災(zāi),今日打敗鄭充媛。
食盒裝好,有內(nèi)侍們幫著抬起,葉玉煙跟著徐惠去太極殿。
一路上,她看內(nèi)侍抬著的食盒,掂量自己在家時,這種活也同樣要干,也干得動。
不過現(xiàn)在她就不必干,但要及時抓住面見陛下的每一次機(jī)會。
……
太極殿,趙國公幾人就等著女學(xué)送來的小菜。
御膳房的菜,出自全長安乃至全國都沒有的廚中圣手,色香味俱全。
在一慣膾不厭精的趙國公等人看來,太極宮女學(xué)送來的小菜,怎么說都有些粗糙,手法生澀,刀功也稍差。
但這些小菜擺上來后,偏偏有如畫龍點(diǎn)睛,在一絲不茍的宮廷肴饌中,增加了一絲久違的平易之感。
江夏王感慨道,“陛下,微臣已經(jīng)不知多久,沒有見到過如此清新的小菜了,還未嘗,便胃口大開!”
趙國公說,“微臣好像……還是隨同先皇占據(jù)長安之前,在鄉(xiāng)下常吃。真有久違之感,忽念時光之匆匆,白駒過隙,更應(yīng)善待當(dāng)下的每一天!”
葉玉煙不好表現(xiàn),她偷偷瞟到皇帝那里去,發(fā)現(xiàn)皇帝倒是有點(diǎn)得意,“這便是皇后的先見之明!皇后執(zhí)意開辦女學(xué),興國之意深遠(yuǎn)啊,諸位,請!”
趙國公舉箸,不去夾御膳房的菜,先夾起一口小菜放入口中品著,不住地點(diǎn)頭,說道,
“山高水也長,漫漫人世路。行行向何方,轉(zhuǎn)瞬即長暮!微臣看著這些青澀而不失本真的女子,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老了!”
他搖著頭再去夾入一口,又贊,“吃多了油膩,此菜竟有如開胃良藥!”
皇帝哈哈大笑,問葉玉煙,“趙國公盛贊的這盤,是誰做的?”
葉玉煙看了看,記不得是誰做的,但她回稟道,“陛下有命,我們忙作一團(tuán),生怕晚了……好像是奴婢做的,也好像是徐太妃做的,但已讓趙國公夾亂了,怕認(rèn)不出了!
徐惠暗道,“且不說她說的真假,但此時仍不忘將我擺在前面,也不虧我提攜于她,好伶俐,”
趙國公亦哈哈大笑,“陛下,此女真是伶俐,看來都是徐惠教導(dǎo)之功!”
今天,不論是議政,還是吃飯,晉王李治都不大說話,他只為來見武媚娘的,武媚娘被他皇兄冷落,李治并不介意,反而尚有些釋懷。
他也看得出皇帝更在意徐惠,此時便也嘗了一箸,贊道,“不錯!”
皇帝在桌上半邊心情很好,但在桌下,兩只腳面被淑、賢二妃踩碾得有些憋屈,又不便顯露,自我解嘲道,“你們兩個這么踩朕,就算準(zhǔn)了朕不敢說出來!淑在何處又賢在何處!當(dāng)朕好欺負(fù)。”
他忽然冒出壞主意,說道,“朕今日吃了你們拌上來的小菜,真是周身舒暢,居然連腳都舒暢,”
他又咧了咧嘴,說道,“朕心情不錯,必要賞你們的!說吧,一人可賞賜細(xì)絹兩匹,一人可賞賜她坐到朕的身邊來,葉玉煙,你選哪個呢?”
葉玉煙想,兩匹細(xì)絹當(dāng)然是不錯,整整八丈宮中細(xì)絹送回家,爹娘指不定有多高興,但誰一生有多少機(jī)會坐到如此英俊的陛下身邊呢?
因而回道,“奴婢只好選陛下的后一賞!
徐惠暗道,“也只能如此了!真讓我坐到淑妃和賢妃身邊去,身份所關(guān),就不能說好了!”
皇帝身邊坐著樊鶯和崔嫣,本沒有葉玉煙的位置,她走過來,崔嫣不動,樊鶯便往一旁挪一挪,葉玉煙滿懷欣喜地坐在皇帝左邊。
她坐下時,倒是聞到陛下身邊有一絲幽香之氣,卻不知出自哪里。
葉玉煙自打一進(jìn)來,眼睛便一直在皇帝身上,耳朵也一直留意著皇帝的聲音,哪會想到堂堂的兩位一品妃,一聲不吭地穿著內(nèi)侍之服,此時就坐在皇帝身邊!
皇帝令徐惠亦入座,左腳面總算不再疼了,問葉玉煙道,“你十幾歲?”
葉玉煙不敢再撒謊,但亦知自己在太極宮瞞歲之舉被皇帝知道了,她紅起臉,熱切地看向皇帝,回稟道,“陛下,奴婢十五!
卻看到皇帝此時正掰了一塊蒸餅,正沖她遞著。
葉玉煙慌忙起身兩手去接,卻被皇帝大庭廣眾之下,十分放肆地順便捏了一下她手背。
這名女子的心和手,都不由自主地一抖,那小塊蒸餅十分不敬地、被她脫手丟到桌下去了,“啊啊,陛下,奴婢有罪!”
皇帝哼了一聲,對她說道,“你有何罪?一塊蒸餅也砸不紅朕的腳面,再來一塊!”說著,又撕了一塊,再遞給她。
賢妃心里這個氣,恨不得上去打這個不莊重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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