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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唯一命令


  逃出城的不管,反正也逃不出去多少,漏網(wǎng)的自有天山牧護牧隊“攏”著他們、逃去龜茲城由蘇伐收攏。

  兩日后,新合城中處處可聞的刀劍聲,終于停歇下來。

  第三日,薛禮和阿史那社爾,揮軍掃平白城周邊十三座小城。

  這些只有低矮夯土墻的小城,根本擋不住薛禮和阿史那社爾,唐軍不顧命地沖擊,推著沖城槌不搗城門,搗墻,扒塌土墻一丈多遠,唐軍蜂擁而入。

  第四日,唐軍攻陷白城,這是龜茲正西二百二十里的一座大城,但大也只是大在區(qū)片,因為在最“后方”,城墻還不如有些小城堅固,唐軍選土墻薄弱的六七處搗城而入。

  唐軍不受降,這是馬王爺?shù)奈ㄒ灰坏烂睢?br />
  ……

  碎葉城,瑤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谷,密切注意著龜茲方向的戰(zhàn)況,薛禮和阿史那社爾的進展令人咋舌。

  有手下問道,“都督,我們要不要派一部增援?”

  阿史那欲谷,“莫輕動!小心薛禮殺紅了眼敵我不分!再說我看也用不著……等我們從碎葉城趕過去,估計著戰(zhàn)事也該結(jié)束了!夠蘇伐喝一壺。”

  邏些城,吐番大首領(lǐng)松贊自唐軍在龜茲城下會師,便接到了消息。主將是馬親王峻——已經(jīng)不能再叫他高峻了。

  松贊擺了酒菜、派人去請文成公主小酌,泥婆羅赤尊公主倔強著、也要上桌子,但松贊沒讓。

  文成公主來到后,松贊親自下手滿了酒,對公主道,“這次戰(zhàn)事開得太過突然,我是不是要派出一支騎兵支援一下義弟?”

  公主道,“既然是大首領(lǐng)的義弟統(tǒng)兵,還有必要增援嗎?他可不是王玄策呀,再說,我們沒接到大唐皇帝的話,冒然過去恐有不妥。”

  上一次,公主請求出兵,松贊說要等大唐皇帝的話。

  而這一次大唐皇帝沒有話,正忙著見他的四個皇孫,連往西邊看都沒看一眼,邏些城決定要出兵。

  松贊說,“公主你錯怪我了!大唐的敵人便是吐蕃的敵人,戒日國那里我也出兵了!只是我聽說義弟在長安受審,心中好受么?這次必要支援!”

  公主說,“首領(lǐng),我豈不知你與馬王的情誼,但這是軍國大事,我一個女子就不多話了,大首領(lǐng)你自管看著辦就是。”

  酒喝完時,松贊已下了決心,再次出騎兵三千!因為上次唐軍攻康里城時,邏些城也出到了這個數(shù)目。

  人馬迅速調(diào)集起來,松贊有令,日夜兼程、路上不得耽誤,務(wù)必要趕上總攻龜茲大城,襄助馬王一臂之力。

  ……

  七天時間,龜茲城外所有城池都已陷落,殘軍絡(luò)繹逃來,全都進了龜茲大城。加上萬名戒日戰(zhàn)俘、原有一萬幾千原住城民,城中人口三萬出頭。

  蘇伐不是沒想過給養(yǎng)的問題,戰(zhàn)時一人一天一升糧,得須要……,一人給半升的話,那就是……

  算了,還是不算這個帳了,反正城中有的是糧食,還有上百頭的大象,只要夜間派人偷偷從城北墜下去,割草拽進來喂,這些大象不也是糧食?

  最關(guān)鍵的是凝聚士氣,與唐軍決戰(zhàn)。

  蘇伐與丞相那利登城,眺望唐軍大營,遠處營帳層層疊疊的望不到邊。

  龜茲城頭的拋石機、臺弩,都是安西都護府的守軍在失城前置備的,但此時唐軍的營地都扎在了這些東西的射程之外。

  蘇伐派出了一員猛將,帶三千戒日國軍出城襲戰(zhàn),很快跑回來兩千人,有一千人交待在城外了。

  唐軍仿佛擔(dān)心龜茲城頭的臺弩,也不追近。

  但龜茲猛將被打死在城外,回來的人說,唐軍中有個使大戟的不是人。

  猛將倒是與這個人過了十幾招,但兩人一錯馬的時候,猛將被這員唐將抓功夫、從背后一箭射來。

  唐將喝喊道,“待詔!開眼!”

  猛將中箭后,死身子在馬背上都坐不住,被這支箭直接摜下去了!

  看得出唐軍不擇手段,也不講究什么,只以取勝與傷敵為要。

  有些扔了兵器的戒日軍都跪在地下了,唐軍馬隊也沒有看到,一片馬蹄子與刀影掠過,跪著的人都躺下了……

  蘇伐不出戰(zhàn),反正城外的唐軍這么多人,耗糧更得多,看誰耗過誰!等對方有了懈怠,那時再抓機會打他個措手不及。

  人要吃,一百頭大象也得吃,戒日俘虜凌晨偷偷墜出北城割草,他們沒看到唐軍,城外林地間的青草掛著露珠兒,鞋都趟濕了,但滿載而歸。

  但是當天,吃了草的象群便開始折騰,嘶鳴、蹄跳、撞壞圍欄跑到大街上,見什么毀什么,隨后紛紛倒地斃命。

  那利找人驗過草料,原來那上頭根本不是露珠兒,“大王,露珠九月才有,可是這才是四月。”

  這么些死象的龐大身軀,拖也拖不動,吃也不敢吃,連埋都愁地方。唐軍真不講究,這是哪個缺德的出的主意!

  按著唐軍在開戰(zhàn)初期的復(fù)仇架勢,蘇伐和那利估計著,唐軍一定也會沒命地攻城。

  那么,借助于龜茲城頭的防守器械,一定會給唐軍重大的傷亡。

  蘇伐還打算著,等唐軍攻城士氣受挫,龜茲城便有反擊的機會。

  但唐軍跟本就不往前邊來,大軍扎牢了營盤,各營之間有輕騎和天山牧的護牧隊游弋,營內(nèi)戒備森嚴。

  一連又是六七天,彼此相安無事,有從焉耆、康里城、沙丫城趕來的民眾源源不斷給唐營輸送糧草,看來唐軍要長久地圍困,等著城中斷炊。

  城中開始殺馬。

  城中不是沒有草料,而是不多。沒草的馬放在那里就比不得糧食,糧食放著不會少秤,但馬會掉膘,在掉膘之前先干掉一部分。

  城中的糧食也還有,但蘇伐下令,先給那些戒日國的俘虜們減口糧,一人一天減至半升糧、半半升、熬粥。

  不過馬肉卻可以放開吃,條件是吃完了出城攻擊唐營,摸黑去。

  也許是唐營一連半個月沒有戰(zhàn)事,放松了,出城偷襲的戒日軍得了手,有一處唐營火光沖天,糧草垛被點著了。

  一部分唐軍迎戰(zhàn),一部分人救火,雙方趁夜亂斗。

  臨近的唐營趕來支援,戒日軍丟下三成的人、抽身而走。唐軍追到了龜茲城頭臺弩的射程之后,罵罵咧咧地回去了。

  蘇伐多少天來頭一次臉上見了笑模樣,看來高峻也不像傳說的那樣滴水不漏,只要肯找,破綻還是有的。

  那利說,“虛而實之、實而虛之,虛虛實實才能防不勝防,唐營救火鏖戰(zhàn)了半宿,我們何不再去擾他一次,把沒燒凈的再給他點把火?”

  蘇伐問,“干嘛非揀著一處燒啊?”

  那利說,“這才讓人意想不到,也最是氣人!”

  于是,龜茲城中再次緊急抽撥了一支戒日軍,這次就很踴躍了,人人餓的夠嗆,有馬肉吃、有便宜占,去的過!人數(shù)也多增了一千。

  殺馬、煮肉,一個時辰過去后,已是后半夜最黑暗的時分,龜茲城門悄悄打開,三千戒日軍照著原路再摸過去。

  人剛走,城中央的馬料場火光沖天!

  為了防止唐軍從城外拋火,蘇伐特意將草料場遷到了城中央,這樣一來,唐軍無論從哪個方向也投不了這么遠。

  唯一的可能,就是剛剛凱旋進城的戒日軍里混進了唐軍,天挺黑的,城內(nèi)只顧著高興,誰能想到捧著臉、到那些戒日軍里分辨奸細?

  這些入城放火的唐軍,估計著吃了一頓馬肉,第二次又出去了。

  先別說別的,救火吧。

  丞相那利親自指揮著城中軍民,從井中汲水、撲滅馬料場大火,沒想到馬王爺前頭剛吃了虧,沒過宿就還回來了,但城外燒過了還有的是,而城中燒一點就少一點兒。

  忙忙哄哄的、總算將大火撲滅了,但草料已經(jīng)基本沒用了,有軍士從廢墟上找到了六支燒糊的竹筒子,拿來給蘇伐。

  竹筒子最長過不去兩尺,一尺半的樣子,看來是吞在袖筒子里帶進來的。

  竹節(jié)打通了,四下里挖著透氣的眼兒,里頭有未燒過的麻心,看樣子也一定是浸了油,麻心的一頭應(yīng)該是連著烏油包兒。

  那么至少混進來的有六人了。

  從吃過了馬肉、到整隊出城,時間短的很,如果點明火的話,也許人未出城,火就燒起來了,那放火的人如何脫身?

  但這些唐軍真有辦法,點了麻心兒、將竹筒子往草垛里一插,火在竹筒子里沿著麻心兒燃進去,外邊還看不出來,等看出來時人也出城了。

  蘇伐頹然坐靠在那里。

  象完了,馬也完了,兵呢?蘇伐想起出城的三千戒日兵,剛才光顧著救火,就把他們忘了。

  城頭跑下個人稟報,出城的三千戒日兵,也都完了,沒一個人回來。

  城中又有戒日兵在哭,狼狼哇哇的,蘇伐沒心思喝止。

  自從學(xué)會打仗以來,蘇伐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唐軍完全不按套路行事啊!誰教他們放火還帶這么放的!

  唐軍這么大的仇恨、放著那么多的人馬卻不來攻城,凈是整閑篇兒!

  蘇伐親自率領(lǐng)精兵出城一次,光明正大地討戰(zhàn),這次薛禮和阿史那社爾竟然一齊沖上來,群毆,擺明了就是想讓他死。

  蘇伐若不是逃的快,一眨眼就交待在城外了,薛禮和阿史那社爾不追,不觸龜茲城頭那些臺弩的霉頭。

  ……

  唐營,阿史那社爾向馬王殿下報告,吐蕃三千騎兵已到赤河邊,看樣子是來增援的,“怎么辦?”。

  馬王想了想說,“薛大哥,你帶三千精騎、拿著我的烏刀去,招待一頓飯讓他們回去,有烏刀在,估計他們會聽令。”

  薛禮問,“怎么對他們說?”

  “就說一個蘇伐還無須友軍援手,大唐皇帝無旨、也未令邏些城出兵,本王不敢自作主張。但邏些城的盛情要感謝,這里不是龜茲城,飯還管得起。”

  赤河邊,大將薛禮率三千精騎趕到,三千對三千,這個禮數(shù)很周到,而且還拉來了成車的酒、飯,領(lǐng)軍的蕃將一見烏刀,沒有話說,因為烏刀令一直沒有廢除過。

  但他聽說這次迎上來的是唐將薛禮,忽然想起來,上次大唐的別駕、與他三夫人到邏些城去時,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

  于是說道,“以前的別駕、現(xiàn)在的馬王爺在邏些城曾說過,薛將軍一箭能射透七重鎧,不知是不是真的?離開前可否讓我們見識一下?”

  反正他是有點兒不信,七層牦牛皮鎧,吹吧!

  薛禮點頭,也不謙虛,但就明白了兄弟讓自己來的意思。

  有吐蕃兵卸了七套甲,在遠處疊著掛好了,薛禮上馬一箭射去,七層甲一下子射穿了!兩方的共六千人一下子、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

  ……

  唐營,薛禮回來復(fù)命,說了射甲之事,馬王哼道,“我們在邏些城的這位義兄可不是善茬子,這次我是里、面兒都照顧到了,也讓他知道一下,我可沒吹牛!”

  又說,“但麗容……這娘們怎么這么撐得住勁?我估計著她早該跑過來見我了,半個多月了,卻還未見她人影子!”

  薛禮笑笑,不好接話,而是問,“一直這么圍下去嗎?”

  馬王說,今晚丑時,軍中所有的一百六十架拋石機,全都悄悄架在城外高坡,石塊、火捆、灰石火藥罐一概往里投!多派人手運送石丸、火捆,天不亮不許停止拋射。

  “所有的車弩、床弩架在城門外,敢有逃兵出城就給我射。城外各要道派兵把住,護牧隊、輕騎兵各分成兩隊巡回,勿使一人脫網(wǎng)。”

  阿史那社爾提醒道,“王爺,時機是否尚早,城中可還未斷了炊煙。”

  馬王說道,“時機恰到好處,蘇伐也許計算著、本王就是在等他斷炊才攻城,覺當然也睡得著!嘿嘿,只是麗容不來,好戲也看不著了!”

  薛禮這才意識到,兄弟為何此時想到麗容,原來是婉惜她看不到好戲。

  丑時正是人睡得沉的時候,城外唐軍開始行動,所有的拋石機、巨型車弩、床弩全都趁著一天中最沉寂的夜色就位。

  龜茲城內(nèi)連外狗都不叫,城頭把哨的,是那些一天三碗稀粥的戒日軍。

  這些人肚中無食,后半夜城頭小風(fēng)吹著,從里到外的冷。

  按著慣例,晚上唐營向來是最消停的,這些人早倚在垛口后邊、裹著袍子睡著了。

  唐軍主營中舉火為號,四面的拋石機一齊發(fā)動,先是一頓石丸,掛著風(fēng)聲像冰雹一樣飛入了城里。

  它們凌空飛至,砸在城中的屋頂上尖銳地碎裂,有的直接砸開房頂落入內(nèi)室,砸在床頭。

  城中瓦片橫飛、房倒梁塌。

  第一時間驚醒過來、并且仍有行動能力的軍民,連衣服也顧不得穿、便奪門跑到大街上,原來這里也是一片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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