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道，“領(lǐng)走了是不假，我們孤兒寡母的誰嫌棄銀子。但如今我們母女活不下去了，忽然想起我家老爺死案中的疑點來�！�

　　命案判別出現(xiàn)差錯，此事一旦讓刑部知道了，最初定案的縣令是要就地革職的，而核準(zhǔn)此案的刺史府也不大好過，刺史大人罰俸也免不了。

　　高審行已經(jīng)有些心虛、后悔。因為當(dāng)初他對此案的定結(jié)也有些不大確定、但沒打算深入懷疑下去。高審行想的都是開荒的大事。

　　好在他當(dāng)時并未給馬大人明確的指示，甚至與此案有關(guān)的話一句也沒有說過――他只對馬大人說過黔州的大事。

　　但是，萬一這件命案的具結(jié)出現(xiàn)反復(fù)，首先他對馬洇的承諾就不能實現(xiàn)了，這將是對他威信的最嚴(yán)重的傷害，其次吏部那里要怎么說？人家會說――高審行的能力呢？

　　高審行面無表情，他知道這對母女此刻正觀察自己的反應(yīng)。

　　他說，“對劉大人的死，人證和物證都有的。出爾反爾的事，你要好好想想。一個不慎，劉大人的英名受損不說，你們領(lǐng)到手的撫恤銀子也須原數(shù)退回�！�

　　王氏央求道，“刺史大人，我們實在是干不動開荒的活兒，我女兒連山路都走不動了！只求刺史大人發(fā)個話給馬大人，可憐我們母女�！�

　　高審行立刻就聽出了她們的底線，那些到手的銀子和劉大人的死因哪一樣事關(guān)生計，她們是分得清的。

　　堂堂的刺史不大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輕易退步，如果黔州的一項動員男女老少共同行動的重大舉措、隨隨便便就被一對母女打斷，那還是什么重大舉措！

　　他說，“本官對人命關(guān)天的案子一直是不敢輕視的，只要有一點點疑點都要徹查！在長安如此、在西州時如此、在黔州也同樣如此，從無例外！你們回去吧，本官一定責(zé)令都濡縣重新戡驗此案！”

　　王氏母女一下子跪在高大人面前，哽噎著道，“大人，是我一時情急胡言亂語了，可我們是真干不動了！”

　　高審行緩和了臉色道，“唉，看在與劉大人同僚的份上，就不追究你們無理取鬧之責(zé)。開荒大計乃是全州上下眾志成城的，惠及萬民，連我夫人都不能例外……我給都濡縣馬大人寫句話你們帶上，就讓你們與我夫人干在一處。她是帶著些護衛(wèi)同去的，想來總能幫你們一些�！�

　　王氏千恩萬謝，高審行看看天色，又讓她們就住在刺史府，正好第二天夫人和丫環(huán)再去山里時捎帶上她們。

　　當(dāng)晚，高審行就沒有回去睡，坐在衙門里看各縣傳遞上來的開荒進展。形勢是喜人的，按照這個進度，在明年春季前，黔州會新增上萬頃新田。等到秋季再看吧，遍地都產(chǎn)糧是個什么成色！

　　皇帝陛下將辰州的一縣劃入了黔州來，事雖然小，但無疑向所有知情的官吏、衙門表達(dá)了他的態(tài)度――高府人是值得倚重的！

　　黔州還是那座黔州，數(shù)十年都是那個黔州，但只有他高審行來了之后，才升格了中州。這是陛下對他的認(rèn)可。

　　高審行認(rèn)為西州的升格也有自己的努力在內(nèi)，一個足堪陛下所倚重的官員，無論何時何地，在他走過的路上都是鋪滿錦繡的！

　　高審行一點困意也沒有，想到馬縣令提到的打井之事，這將是他第二步規(guī)劃。

　　第二天，夫人、丫環(huán)帶著內(nèi)衛(wèi)、王氏母女走后，高審行去了彭水縣，黔州六縣中開荒進展最小的就是這里了。

　　他在護衛(wèi)們儀仗森嚴(yán)的簇?fù)硐逻M入彭水縣境的時候，看到了彭水河沿岸隨處可見的鹽井，但開荒的人少得可憐。還未見到彭水縣令張佶，高審行的心中就大為不快。

　　高審行坐到縣衙里喝了一整杯茶水后，張大人才匆匆趕來，說剛剛送走了山南西院的視察官員。

　　山南西院是黔州主管鹽業(yè)的衙門，他們在接受刺史府管轄的同時，還縱向?qū)﹂L安有司負(fù)責(zé)。高審行不大好責(zé)令張縣令撤了井上的壯役、讓他們?nèi)ラ_荒，但言語上已經(jīng)極不耐煩，“張大人你很忙�。　�

　　張縣令抹著額上的汗回道，“是下官考慮不周，若是再挽留一下山南西院的大人們，就不會慢待刺史大人了！”

　　他此話的意思是：若是晚送出去一步，恰好就迎到了刺史。

　　但高審行卻不這么想，他按下火氣問道，“本官來時，曾看到各處鹽井上人那么多，開荒的沒幾個，果真沒有人嗎？不知張大人的夫人開沒開荒？”

　　“回大人，下官的妻子常年臥病在床……有個女兒日夜服侍�！�

　　高審行倒不知此事，但他看到張大人坐在那里，袍子底下露出一只打了補丁的白襪。他心一軟，“可不可以叫那些提囟水的壯漢們就近開荒呢？畢竟在熬制囟水時是用不了那么多人的。”

　　張縣令感激刺史大人沒有深究他夫人的病因，因為他的夫人和女兒，是被開荒嚇病的。他當(dāng)下應(yīng)道，“大人英明，我這就馬上去安排！”

　　……

　　郭孝恪去焉耆后，焉耆事務(wù)眾多，大都護府的機構(gòu)、官員都免不了草創(chuàng)階段的無序狀態(tài)。他還要密切留意龜茲城內(nèi)蘇伐的動向，安頓沙丫城的民情，安排人員接管赤河金礦、銅礦。

　　因而西州的事他是一點精力也顧不上了，焉耆舊王府那些華麗的家俱他都沒想到個好的處置方法，天山牧織綾場開業(yè)本來請了他，就更沒有功夫去了。

　　好在他對高峻的能力沒什么不放心的，除了西州、庭州、伊州的軍事，別的事他一概不怎么插手。

　　西州行政上的繁雜事務(wù)、上下行文，六曹政務(wù)，通通都從西州送到牧場村來，請高別駕的示下。

　　這下子高峻就有些吃不消了，哪個村中開條街道、哪個倉庫出現(xiàn)鼠情、哪個鰥寡孤獨揭不開鍋了，需要給予撫恤，相關(guān)的參軍們都要報與高別駕知道。

　　比如那位被郭待詔追到康里城下射殺的奸細(xì)，他一死了之，但家里扔下老母、妻兒吃不上飯了，西州也要管。高峻說起這件事時曾沒好氣地說，就讓她們找蘇伐去。

　　蘇氏知道了這件事，就對他說，“高大人不可，奸細(xì)雖出自他們家中，但人已伏誅，也未連坐，我們總是要管的。”

　　柳玉如也說，凡事重在感化，也許以后還用得著她們，再說也不過就是幾斗米的事。

　　高峻道，“好哇，有理，只是這些事也忒過的繁瑣，”他眼睛一亮，“你們心細(xì)，以后類似糧庫里放幾只老鼠夾子、送幾斗米的事就交給你們來批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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