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式只是柳玉如隨信送來的家書，告訴高別駕她們田地城一行的情況。

　　她在信中說，“姐妹幾個相處得很好”，這句話大有學(xué)問，表明柳玉如已經(jīng)接受老八蘇殷了，不然這道表章是怎么來的！

　　她還說，接下來的行程是麗容的意思，麗容說蘇殷是這些人里唯一沒有去過白楊牧場的，眼下正好秋高氣爽，她們就決定再去白楊牧場玩兩天，讓他和金蓮別只顧了玩，平時多看兩眼兒子。

　　高峻長長地出了口氣，安排人立刻將這道謝恩的表章經(jīng)快馬驛送往長安。

　　……

　　長安。

　　皇帝從高麗回來后，身體一直不好。如此大的戰(zhàn)事，戰(zhàn)局瞬息萬變，不由人不高度緊張。再加上行軍、籌劃，吃睡都不好，到了長安之后日子一平穩(wěn)下來，病就找上來了。

　　太醫(yī)把脈后說無大礙，開了滋補(bǔ)的方子好生將養(yǎng)。但他躺不住，馬上把長孫無忌、褚遂良和李道宗找來，商議西州的大事。這些人知道，陛下所說的大事，多半與西州別駕高峻有關(guān)。

　　自從高峻獨(dú)身平息了劍南事態(tài)，一直到這次二伐高麗期間輕取了龜茲兩城，讓皇帝覺著再不做點什么，就太對不起人了。

　　更主要的是，眼下西邊人強(qiáng)馬壯，這么好的機(jī)會，正是將西方做大的上佳時機(jī)。他一向認(rèn)為，有了力量便要進(jìn)取，莫等沒手段時望天興嘆，“空遺后世之憂”。

　　高峻這次出兵龜茲，聽說起因是郭孝恪的長子在康里城下負(fù)了傷。這次的戰(zhàn)果不同于任何時候，時機(jī)選擇的簡直太好了，而所獲也太過的輕松。

　　沒有誰有這樣的膽量，敢在大唐在東面與高麗開戰(zhàn)時，再從西邊另開一場戰(zhàn)事，也許這就是蘇伐敢于興風(fēng)作浪的大致原因。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蘇伐被高峻毫不猶豫地狠削了一頓、失了兩座絲路上最關(guān)鍵的城池。可以想像，此事對蘇伐的震動有多大。

　　再想想紇干承基的被擒、以及紇干承基的身份，就更有些不可思議了。紇干承基是吐蕃大首領(lǐng)松贊親派的、友情援助西州的吐蕃軍的領(lǐng)軍者。

　　但他又是高麗的奸細(xì)，皇帝都想不到，紇干承基是抱著怎樣的算計去龜茲前線的，但有一點是沒錯的――想在西邊弄出亂子，讓唐軍東西難顧、減輕蓋蘇文的壓力。

　　一幫七拼八湊的西州聯(lián)軍，在面對五城聯(lián)手的龜茲軍隊時，再要提防吐蕃方面插進(jìn)去的不速之客，戰(zhàn)場上的變局多到想不透。

　　要知道，只要雙方接觸時有一點不小心，齷齪就大了。但就是這樣一種復(fù)雜的局面，怎么就被高峻輕松化解掉了呢？

　　據(jù)報，吐蕃軍一人未傷，全須全尾地返回去了，只把他們的奸細(xì)主帥丟給了高峻，再被高峻像牽條狗似地牽到高麗戰(zhàn)場上來。

　　還有浮圖城的阿史那薄布主動提請并入大唐，也是令皇帝大出意外的。若不是看到了大唐的力量，讓他喪失了獨(dú)自支撐下去的信心，阿史那薄布不會想到這個提議。

　　眼下正是擴(kuò)充西部的大好時機(jī)。早就在皇帝胸中勾畫好的計劃，此時就像十月懷胎、瓜熟蒂落了。安西都護(hù)府，這是一個成熟而有先例的安排，在漢代即有這么一個機(jī)構(gòu)，只是名稱稍有不同罷了。

　　郭孝恪是大都護(hù)的不二人選，而高峻以這樣的功績和能力，出任西州都督也再合適不過――能勝任、且不大會有人嫉妒。

　　這個想法自從上一次劍南平亂之后，皇帝就冒出來過，但是還感覺有些突然、電動機(jī)不夠成熟，只好把高審行派到黔州去了。

　　而這次，他更真切地看到了郭孝恪和高峻兩人的組合，能量大得很。

　　但紇干承基在高麗陣前所說的、高峻納了蘇氏的事，又讓他總覺得有些不爽，他不信這話是紇干承基信口胡說。

　　那時他主動提出來賜蘇氏給高峻，卻有個柳玉如橫擋、豎擋地不允許，雖然現(xiàn)在事情辦成了，倒像是那個柳夫人給了多大的面子！一位皇帝，何曾這樣丟臉過。

　　現(xiàn)在長孫無忌又說，高別駕上次到長安來時，委婉地表達(dá)出不想再往高處升職的意思。這又讓皇帝十分的驚訝，底下人野心大了他鬧心，但人人都像高峻這樣子，提出不做什么都督，那他還玩誰去！

　　不過他不生氣，知道這一定又是那位柳夫人的意思，像高峻這樣一位能力突出、沒有野心、一切只看夫人眼色行事的人才，放眼天下也不好找了。

　　回想起上一次，高峻在長安搶了御用的琵琶給夫人、在龜茲截了蝴蝶琴，本打算也是要送與夫人的舉動，皇帝更堅信了自己的判斷。把高峻放在西邊，就算將來讓他接替郭孝恪，也是令人放心的。

　　這么一想西州，皇帝的病情就大為好轉(zhuǎn)，也有心思和精力了。

　　他吩咐道，“擬詔，就遂了他們的意。郭孝恪任大都護(hù)，西州都督就給他空著――他不是什么事都聽夫人的么？那好，我就封他的夫人，所有夫人都封，就曬著他。”

　　在考慮封柳玉如的品級時，皇帝說，“這位西州別駕是正四品，封他夫人個三品！”

　　褚遂良忙說，“陛下，這不合規(guī)矩。”

　　皇帝說，“借帳有規(guī)矩、這事就有規(guī)矩，要么你就等合規(guī)矩時再記入史冊。”

　　詔書擬好后，又送上來一份黔州刺史高審行的奏章，高審行是想在黔州原來五縣基礎(chǔ)上、再劃出來一縣。

　　理由很充份。

　　按理說，高審行的這個提議與皇帝一直以來的想法是相擰的，皇帝一直在想著的是如何壓縮州府區(qū)劃、減少官僚層次和職數(shù)。

　　但他剛剛戲耍了西州別駕和他的柳夫人，心情很好，于是并未特別覺著高審行不合時宜，而是朱筆一揮，從辰州劃了一縣過去給他。總之，總的縣數(shù)并未增加。

　　高審行，這是一個并不被皇帝看好的人。沒能力、有野心，和有能力、沒野心的一對父子，同樣都讓皇帝感到放心。

　　于是，他順便把黔州提升到中州了。一來黔州不屬邊陲，黔州搞好了，對周邊的辰州、郎州、涪州、播州同樣起示范作用；二來高儉赴靈州賑災(zāi)的事他也知道了。他想，最有福氣的當(dāng)屬高審行。

　　皇帝覺著自己已經(jīng)康復(fù)了，吩咐從現(xiàn)在起嚴(yán)密留意西州的動靜，有什么事情及時報給他知道。

　　不久，柳玉如上報的謝恩表章送到了皇帝的手上。老謀深算的皇帝已經(jīng)看出來，西州高別駕這位任性的柳夫人，已經(jīng)感覺出別扭來了，說與蘇氏“相處得很好”。

　　柳夫人帶了蘇氏等人巡視田地城駝馬牧場、輪臺縣白楊河牧場。

　　郭孝恪往西遷到焉耆去了，沙丫城正在加固城池，將土夯的城墻改造為磚石城墻。

　　原來受封過的三百護(hù)牧隊都充實到軍界和庭州去了。

　　西州正在建設(shè)一座大規(guī)模的織綾場，據(jù)說有五百架織綾機(jī)、織房五十多間，連庭州的未婚女子都報名去做織工。

　　西邊的消息讓皇帝大為舒心，這才是件件干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向西、穩(wěn)固、繁榮、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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