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靡靡之音
與高大人吃過了飯,劉武就先出去到各個廄房察看夜間留值人員,說再安排一下夜練之事。陳年谷牧監也養足了精神,說是一定可著一宿地折騰一下才行,不然對不起高大人安排的這頓好覺。
兩人出去不久,便聽到牧場里短暫的安靜過后再次喧鬧起來。高大人心里癢癢,有心立刻追出去看一看這些人到底怎么練的,又一想樊鶯三人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自己再跑出去,把她三人扔在這里有些不大落忍,一時抓耳撓腮。
崔嫣看高大人這樣子,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借故逃出去,那樣一來多半又是樊鶯妹妹陪著他的面大。于是說道,“高大人你看這樣的夜色,清清清爽爽的真沒有入夏前的燥熱,”
高大人瞥見了她身邊的琵琶,忽然想起什么,“是呀,我們這一天忙叨叨,竟是一會閑功夫都沒有,不如你給哥哥彈首曲子罷。”
崔嫣因為自身以往的身份,似乎在極力避免這樣的稱喟,猛聽高大人脫口說出來,像是被另兩人窺破了底細,一時臉上有了一層紅暈。
但是樊鶯與李婉清兩人聽到耳朵里,就成了高大人對崔嫣的親近之意,覺著他這樣叫完全是發自內心,尤其是樊鶯,更牽引著想起在終南山的一幕幕往事。
此時崔嫣已抱過來心愛的琵琶,伸出手調了調弦,隨后一陣清越的琵琶聲在牧場里傳了出來。與牧場里人喊馬嘶的動靜一濁一清,你來我往相映成趣。不但如此,似乎這樣的琴聲正該配這樣的夜色,讓幾個人聽了,心頭為之一爽。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崔嫣一邊彈了琵琶,一邊輕啟朱唇,開口唱了起來。
“大漠風沙起,冰霜玉門關,極目窮千里,孤身忘長安。”
崔嫣的聲音清澈婉轉,直透入耳,讓樊鶯與李婉清兩人第一次見識到崔嫣與家中另幾位女人的不同。她的聲音太好聽了,任你心扉關得再緊,似乎這嗓音也能曲折回環地透入進去,與你娓娓而談,撥動人最柔軟的情懷,二人不覺與高大人一同聽得有些發愣。
一曲終了,高大人鼓掌贊道,“好曲,好歌!只是有些蒼涼之氣。”樊鶯問,“這是姐姐現編著唱出來的么?這可是難煞我。”
崔嫣輕聲道,“不是現編的,是我在長安時獨坐無事想了兩句,方才猛然記起來,就唱了。”
高大人一聽,知道這樣的語境韻味,只能是崔嫣在長安清心庵時所做。這樣一想,更感覺她方才唱的并非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位遠離長安的孤身行旅。他看崔嫣的情態,這曲中之人不是自己還能有誰呢,因而再看她時目光里又多了一層疼愛之意。
而樊鶯和李婉清聽了崔嫣的話,立刻想到這是她在思念高大人時所作。都暗想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相思之意,短短四句,竟然都說得那人的行處,而飽嘗思念之苦的女子卻一點未露。
李婉清笑著說道,“這曲子真是妙,看來有的人聽了更會覺得債務深重了。”樊鶯也攛掇崔嫣道,“姐姐你別只唱自己,再編唱一首,把我們這些姐妹全都唱進去!怎樣?”
看著高大人鼓勵的目光,崔嫣點頭,也不見她怎么搜腸刮肚的去想,立刻就把玉指在弦上撥弄起來。她平日里彈奏時多是用弦撥,而這次卻是不用,因而從弦上飄飛出來的琴音又多了些許婉轉柔和的味道。
隨后,崔嫣唱道:“三年出玉門,花開有玉魂,沙洲獻玉璧,情路牽玉人。”
她一唱完,李婉清與樊鶯兩人已經哭了,此曲并不柔腸百結,但其中自有一股動人的滋味,更兼這三人都是思念著同一個人,不遠千里尋他而來,這首曲子的每個音符真是正響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樊鶯想到了在終南山時天天思念高峻、坐臥不寧的日子。想起自己為來西州,天天與師父慪氣想法子,又不能明說,最后才讓師父猛然明白放她出來。還有尋到西州來之后在牧場村里發生的那些誤會,一時淚珠不斷。
而李婉清想著自己在揚州繁華之地卻如坐鐵牢、舉目望穿的情景。原以為此生再也無緣之人,此刻就坐在自己的身邊,真是如同在夢里一樣。心說再也不用想著下一世再見了,只把此一世好好珍惜。她看到樊鶯先哭起來,自己也哭。
崔嫣放下琵琶,也是淚眼朦朧,對樊鶯與李婉清的表現她是再理解不過了,不過她為自己這首曲子惹哭了兩人也是大不落忍,想開口勸上兩句,卻發現自己也是這樣。
可把高大人嚇壞了,心說這些女人們怎么回事,剛剛高高興興地彈琴聽曲,怎么一下子就哭起來。他搓著手道,“幸好、幸好柳玉如和思晴、謝金蓮她們沒有來,不然的話,我交河牧的河練就地開始也是可以了。”
三人聽了一齊破啼為笑,齊聲說,“還不都是因為你。”
高大人揉揉眼道,“靡靡之音,不可久聽,不然我正事都沒心思做了。”說罷跳起來往門外就走。在門邊仍不忘回身道,“誰也別跟著我,我這人只配和牲口在一起。”
樊鶯本來打定了主意,等高大人一說出去便提出跟著。聽高大人這么一說,就不好意思再提了,三人互相勸慰了一陣,就聽著交河牧場里鑼鼓鞭炮齊響、馬嘶蹄聲交雜、人聲呼喝,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明堂。
交河牧里馬匹不多,但原來卻是個中牧,其中房屋十分的富余寬敞。牧場里人知道高大人三位家眷在此,收拾好了一間屋子,干凈舒適、用具齊全。看看也不能出去湊熱鬧,樊鶯三個人關了門,脫衣在大床上一躺,仍把方才的場景回想起來。
樊鶯道,“崔嫣姐,你的嗓子真是好,和你比起來,我們幾個說話不知道高大人還想不想聽。”
崔嫣說,“當我們看不出來,高大人最怕的人除了柳姐姐,就是你這個最小的妹妹,你要這樣說,那我們怎么辦?”
樊鶯聽了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嘴上卻道,“呦呦,他這么怕我,也沒見他從皇帝那里搶些什么東西給我,婉清姐你說是不是?”
李婉清卻不參與她們明著對高大人不滿、但心里卻再明白不過的想法在那里絆嘴玩。她只是想,高峻這三年是怎么過來的?
要看家里這些女人,那他三年來一點正事都沒干。要是看牧場中這些大大小小官員、牧子們對高大人的態度,還有他短短幾年的升遷,似乎又干的全是正經事。
她不求太多,能看到他就成。她忽然想起在溫湯旅舍的事,還有樊鶯和崔嫣抱肩蹲在池子里看自己與高大人在石榻之上瘋狂時的神態,覺著自己并不比誰差。
三人聊了陣子,彼此一天都累得不輕,雖然牧場外一片喧鬧,但是她們各自的心里卻是澄明一片,不大一會就都睡著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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