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勁。

　　這兩個字從羅莉莉嘴里冒出來，關一齋覺得挺意外。膝下無子女，他始終把羅莉莉當親孫女，在她身上寄予厚望，希望她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女導演，把師門的藝術傳承下去。

　　羅莉莉繼承父親的藝術細胞，可她從小貪玩，連他爸都管不了，只好哄她來導演班學習。

　　關一齋覺得“干勁”兩個字，正是羅莉莉缺少的東西，如果她身邊有個干勁十足的同學，或許能促進她往好的方向發展。

　　“你說的班長是不是你的那個小閨蜜？”

　　“不，佳伊姐是副班長，班長叫李清歡。”

　　李清歡？

　　關一齋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很快想起那個曾跟自己叫板的倔脾氣學生。可以看出羅莉莉對李清歡感興趣，這讓他感到落差、質疑、擔憂，不希望羅莉莉跟男生走得太近，怕她被欺負。

　　羅莉莉突然說：“對了，剛才李清歡還打電話說他拍完了班主任給他一個人布置的60分鐘視頻作業。你不如把他喊過來，我也想看看他拍的東西。”

　　……

　　與此同時，導演班剛剛下課，鄭方行接到關一齋的電話，內容是讓李清歡去校長辦公室。

　　鄭方行有種不好的感覺，印象中關一齋經常找女學生去辦公室談話，找男生都不會是什么好事。李清歡是導演班的班長，鄭方行作為班主任還要適當護短：

　　“那孩子不懂規矩，別跟他一般見識。”

　　“你是怕我玩壞你的小班長？”

　　鄭方行幫忙求情：“他只是個孩子。”

　　“我自有分寸，不會讓李清歡抬不起頭來。”

　　鄭方行接電話的時候，正趕上學員都往教室外走，路過的都能聽到只言片語。

　　張念林好奇問：“大志，你耳朵靈，能不能聽清他們說什么？

　　吳大志不確定道：“關導，好像說要讓李清歡……不起……起不來……”

　　張念林急問：“起不來什么？”

　　吳大志猜測道：“起不來……起不來床？”

　　張念林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李清歡這是要菊花不保的節奏。

　　易佳伊剛好路過，記得以前聽羅莉莉說關一齋經常找女學生去辦公室，不知進里面做什么。難道這次換口味，要對李清歡進行潛規則？

　　李清歡離開教室的時候，幾個學員跟在后面湊熱鬧，連易佳伊都忍不住好奇地跟著。

　　……

　　“進來吧。”

　　聽見關一齋的聲音，李清歡走進校長辦公室。

　　關一齋坐在藤椅上，喝茶潤了潤喉嚨，一副準備好要教訓人的模樣。

　　李清歡沒在怕，只是剛才沒打通羅莉莉的電話，納悶她跑哪去了。

　　關一齋清了清嗓子問：“你是不是想做我徒弟？”

　　李清歡先是一愣，然后點點頭。

　　關一齋忽然板起臉說：“你有想法我不反對，可你為什么在媒體面前自稱是我徒弟，告訴記者我是你師父？”

　　“您說的這都……哪跟哪呀？”

　　李清歡有點懵了，根本沒有這回事。

　　關一齋嘆道：“事情鬧到現在挺麻煩，也怪我一直沒有當眾澄清。其實，我覺得你人不錯，收你做徒弟也沒問題，但我想聽你說句實話……”

　　李清歡關一齋所謂的實話就是承認自己散布謠言。如果不承認在他看來就是撒謊，那這師父肯定拜不成了。倘若暫時把鍋背下來，說不定還有機會。

　　“不知道您這些都聽誰說的，反正我從來沒有對記者胡說八道。”

　　“你的意思，從來沒想過做我徒弟？”

　　李清歡坦誠道：“我非常想做您的徒弟，但這鍋我不能背。如果您看不上我，只能怪我沒這個福分。”

　　關一齋微微闔目：“你有沒有想過有時候一句話能改變命運，可你偏偏不說。”

　　“因為我爸從小教我做人坦蕩，要活得像個老爺們兒。如果您沒什么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李清歡說完，等待對方放行。

　　關一齋感覺自己低估了李清歡，這小子早已看出自己是在故意試探。

　　此時，羅莉莉躲在后面的休息室里，捂著嘴，幾乎快要笑噴。剛才她和師公打賭李清歡不肯背鍋。關一齋輸得心服口服，對李清歡的印象也有所轉變，繼續問：

　　“聽說，你以前是學醫的，為什么想當導演？”

　　“您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不想聽廢話。”

　　李清歡實話實說：“我想賺大錢。”

　　關一齋臉色難看起來，對于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藝術家來說，錢就像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臟又臭。倒不是因為不缺錢，只是一種矯情的執念，往好了說是老藝術家骨子里的堅守。關一齋在貴圈摸爬滾打的時間比李清歡的年齡還大，即使生活最艱苦的那幾年也沒拍過一部商業片。他把演藝事業視為生命，認為戲曲、話劇、電影，等等，并不是單純的商品，而應該成為一種給人帶來精神享受的藝術。盡管他知道賺錢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動機，可“錢”字從一個文藝青年嘴里說出來就顯得很俗，非常俗，俗不可耐！

　　羅莉莉對李清歡的回答也很失望。她知道師公擔任名譽校長至今見過成百上千的學生，聽過各種遠大的理想和目標，從沒有一個學生敢在他面前這樣明目張膽談錢。所有學生都知道拜金是一齋老師最討厭的心態。

　　“你想用錢做什么？”關一齋問。

　　“我想把家里的祖宅從房東那里買回來，所以需要錢，很多錢。”

　　李清歡的回答讓關一齋想起曾經引以為傲的徒弟——張樺。

　　張樺成明后為了賺錢放棄藝術，熱衷于拍攝粗制濫造的商業片，認為絞盡腦汁去拍藝術片是費力不討好的愚蠢行徑。現在，聽說李清歡拍電影為了賺錢，關一齋對他的印象從天堂掉到地獄。他覺得這種人即便以后出息了，也不過是又一個張樺。

　　“你想賺很多錢，然后呢？”

　　“然后，繼續拍電影。”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你賺錢是為了拍電影？”

　　“我賺到錢以后，要拍更好的電影。”

　　關一齋表情依舊嚴厲，但說話的聲音溫柔不少：

　　“什么是更好的電影？”

　　“我覺得好的電影不是純粹的商業片。我想拍的那種藝術片受眾很少，賺不到錢。為了生活，我前期的作品必須帶有商業元素，只有在保證有錢活著的情況下，才能拍出自己真正想拍的作品。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一個自編自導自演的大導演。”

　　關一齋的眉頭舒展開來，原來李清歡拍電影為了賺錢，賺錢還是為了拍電影，合著他滿腦子只有電影，有點意思，這小子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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