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仕沒弄明白，宋富貴信里的意思。

　　他把幾張紙好生疊好，又用包裹包嚴(yán)實(shí)，揣進(jìn)懷里。

　　“鬼子走遠(yuǎn)了。”趴在洞口的丁蠻牛回頭說道。

　　“好，撤。”南宮仕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爬出這個陰森而怪異的墳窟。

　　不遠(yuǎn)處，莊稼地里的羊腸小路，又恢復(fù)了安靜。

　　鬼子的太陽旗，不見了蹤影。兩個小戰(zhàn)士鉆出墳窟，沿著茂密的青紗帳，象游在大海里的兩條小魚，迅速回撤。

　　他們來到一處叫做“羊砬子山”的地方。

　　按照連長龍一雄的安排，部隊(duì)攻打據(jù)點(diǎn)的戰(zhàn)斗結(jié)束以后，要撤回這座地勢險要的山里，進(jìn)行休整。

　　忽然丁蠻牛沖著南宮仕招手，“老南宮，這里有血跡，快來看。”

　　這是一片山腳下的紅薯地，丁蠻牛說得不錯，那片紅薯地，被踏得亂七八糟，紅薯葉子都被踩斷翻卷了，一片血跡，灑在紫紅色的葉片，和黃色的土壤上。

　　“有人在這兒打過仗。”南宮仕判斷道。

　　“而且是剛打過仗，這血還沒干呢。”

　　“不管它，快，咱們麻溜找部隊(duì)去。”

　　就在這時候，一陣“怦怦叭叭”的槍聲，從山里傳出來。

　　“不好，”南宮仕說：“是不是咱們連隊(duì)又跟鬼子干上了？”

　　“叭叭叭，”槍聲越響越激烈，山谷間，槍聲響成一片，又引起回聲，呼隆隆隆在半空回蕩。“轟——轟——”的炸彈爆炸聲，又傳過來。

　　“不好，這是鬼子的六零炮。”南宮仕從腰里抽出剛繳獲的王八盒子，“老蠻牛，快走。”

　　丁蠻牛提著自己的“獨(dú)角龍”土造手槍，一言不發(fā)，緊緊跟在南宮仕的身后，兩個人腳下生風(fēng)，東拐西繞，迅速爬上面前一個高地，向前觀察。

　　前方的山峰間，一陣陣戰(zhàn)斗的煙霧，彌漫升騰，槍聲，便從峰谷間傳出來。

　　這座羊砬子山，面積并不大，只有幾座凌亂的小山包，午后的陽光下，一陣陣爆炸的煙塵火光，在山峰上冒起，一片黃乎乎的軍裝，正在山坡上向前蠕動。

　　“鬼子。”南宮仕叫道。

　　“肯定是龍連長他們，跟鬼子干上了。”丁蠻牛判斷道。

　　“老蠻牛，咱們倆從側(cè)面上去，突然襲擊。”

　　“好。”

　　南宮仕迅速作出了選擇。他雖然只有十八歲，但也是參軍兩年的“老戰(zhàn)士”了，學(xué)習(xí)了一些“游擊戰(zhàn)”、“麻雀戰(zhàn)”的軍事常識，前面戰(zhàn)場上的敵人，少說有兩個中隊(duì)，后尾有警戒，直接往上沖等于送死。不如從側(cè)面的山崖上，悄悄爬上去，突然插入鬼子作戰(zhàn)隊(duì)形，對支援下面作戰(zhàn)，效果最大。

　　兩個無畏的小戰(zhàn)士，提著武器，繞開正面，向側(cè)面的山崖奔去。

　　山路峰回路轉(zhuǎn)，陡峭難行，但對于南宮仕和丁蠻牛來說，如履平地。他倆跨陡坡，下溝澗，很快來到一處山崖下。

　　槍聲，越來越近了。

　　崖上，就是戰(zhàn)場。南宮仕抬頭看了看，山崖就象一面嵯峨的狗頭，陡峭突兀，長滿枯藤雜樹，他毫不猶豫，向上攀登。一切可以利用的樹藤巖角，都被利用著，兩人象兩頭靈巧的松鼠，向崖上竄去。

　　“等一等，”丁蠻牛忽然喊道。

　　南宮仕一愣，停下腳步，他定睛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自己面前，兩個小小的草綠色腦袋，正在微微搖晃著，向著自己示威似的張開了大口。

　　這是兩條小蛇。

　　南宮仕素常膽大，但就是怕蛇，他對這種全身冰冷的小動物，充滿厭惡，每每見了蛇，總有惡心欲吐之感。

　　現(xiàn)在，突然在登山的路上，遇到這兩只討厭的小東西，他有些著慌，此處陡峭難行，并沒躲避回旋的余地，一時讓他手足無措。

　　“閃開，”丁蠻牛趕了過來。

　　這個身高體壯的大個子，最善于捉蛇，他手里拿著一根頂端分岔的木棍，猛地?fù)]舞起來，手起棍落，一條綠色小蛇瞬間被他打落崖下。

　　另一條小蛇，腦袋一揚(yáng)，朝著南宮仕竄過來，嚇得南宮仕往后一躲，一腳踩空，踩得崖上碎石滑落，差點(diǎn)翻下去。

　　“噗，”丁蠻牛的樹棍，伸了過來，正好叉住小蛇細(xì)長的脖頸，一挑一繞，把小蛇整個從草叢里揪了起來。

　　南宮仕站穩(wěn)腳跟，心里咚咚直跳，只見丁蠻牛就象耍著個小玩藝兒，用樹棍挑著小蛇一陣搖晃，那蛇便軟塌塌地耷拉下頭去，不動了。

　　“老蠻牛，你真行。”

　　“小菜一碟兒。”

　　“呀——”南宮仕又驚叫起來，“壞了壞了，老蠻牛，咱們闖進(jìn)蛇的老窩了。”

　　只見身側(cè)一處草叢，同時伸出好多個小腦袋來。

　　這些蛇，有大有小，有青色的，有花色的，粗的細(xì)的，長的短的……天啊，簡直是遍地蛇陣，大大小小的蛇，扭曲著纏繞著，昂著頭，探著身，絲絲的叫著，吐著舌頭。

　　這情景簡直讓人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

　　南宮仕大驚失色，他只覺得胸口一陣惡心，直要嘔吐出來。

　　丁蠻牛將他一拉，“你先躲我后邊去。”

　　這座崖壁，一定是蛇的老巢。因?yàn)樯厦娴膽?zhàn)斗，爆炸連聲，引起震動，從而驚動了群蛇，引起了眾蛇出洞，偏偏趕巧了，南宮仕和丁蠻牛要從這里登山，與蛇群不期而遇。

　　丁蠻牛手拿樹棍，鄭重其事地念叨了幾句：“蛇仙蛇仙聽我說，我們要從此路過，請你讓出一條路，咱們朋友還能做。”

　　念叨已畢，丁蠻牛小心翼翼，順著這堆蛇的側(cè)面蹬上一塊突出的狗頭石。

　　一條鴨蛋粗的菜青蛇，“忽”地朝他竄過來，扁長形的腦袋，發(fā)出一股惡臭味。

　　丁蠻牛手里樹棍一擺，把這條蛇腦袋往旁邊一撥，另一只手往前一探，便揪住了蛇的后尾，用力一扯，把整條蛇從草叢里給抻了出來。

　　粗大的蛇身，冰涼而滑溜。

　　丁蠻牛左手急抖，蛇身劇烈扭動，蛇頭昂起，幾次欲撲向丁蠻牛的臉。

　　丁蠻牛用樹棍護(hù)著臉，狠狠抖了幾下，蛇身上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嘎叭”聲。

　　大蛇的骨架，被他給抖散了。

　　蛇身終于軟下去。丁蠻牛左手一甩，將半死不活的蛇身扔在草叢里。

　　“好，”側(cè)下方的南宮仕看得驚心動魄，喝起彩來。

　　“你快上去。”

　　南宮仕答應(yīng)一聲，繞過這片“蛇陣”，手抓著幾根老藤，沿著幾乎垂直的山崖，向上爬去。

　　蛇，還在一條接一條地往這邊爬。

　　丁蠻牛樹棍揮舞起來，用力一按，便按住一條，手腕一翻，把蛇挑起來，便往崖下扔，扔了一條，再挑一條，一連甩了四五條蛇，把南宮仕看得一陣陣心驚。

　　“你真有兩下子。”

　　“哼，要是在平地，我能繞它們性命，就算大慈大悲了。“

　　南宮仕抓著一根長長的綠藤，身子一蕩，飛過一段深陷進(jìn)去的崖溝，兩腳落在一處稍緩的平臺上。

　　他把綠藤往回一甩，“接著，老蠻牛。”

　　丁蠻牛也抓著綠藤，蕩過崖溝。

　　兩人把手槍子彈頂上膛，向崖頂沖過去。

　　此時崖頂上的峰嶺間，戰(zhàn)斗正自激烈，槍聲“噼噼叭叭”連成了串，一陣陣吶喊，夾雜在槍炮聲里，硝煙味，漫山遍野都是。

　　南宮仕登上了崖頂，他剛從崖上露出頭來，便嚇了一跳。

　　只見三個穿黃軍裝的日本鬼子，就蹲在前面幾丈遠(yuǎn)的地方，圍著一門六零小炮，向遠(yuǎn)處發(fā)射炮彈。

　　乖乖，我闖到鬼子炮兵陣地了。

　　三個鬼子的后背，正對著南宮仕。他們軍帽后那幾片遮耳布，隨風(fēng)飄舞。一個鬼子負(fù)責(zé)較正瞄準(zhǔn)，一個負(fù)責(zé)輸送彈藥，還有一個，站在旁邊舉著小旗子指揮。

　　南宮仕興奮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鬼子炮兵的屁股后頭，這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絕佳的戰(zhàn)斗位置。

　　他舉起了手里的王八盒子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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