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爺后半夜是不敢再到床上歇息了。他在燈火通明的院子里坐了一夜。神色疲憊的看著深夜趕來的官差將尸體收走。捕快們封鎖了房門，一個個的瞇著眼睛提著燈籠，站在一排，深夜里從被窩里被拽出來，他們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兇手抓出來，用亂刀給他砍成肉泥。“馬老爺。你可有聽到什么響動？”捕頭皺著眉頭，瞇著眼，他已經老了，如此昏暗的環境下，想要看清呆若木雞的馬老爺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沒，我起夜之時，打翻了夜壺，點起蠟燭，就看見二娘死在我的眼前……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馬家二太太死后，大太太一脈算是揚眉吐氣。馬文才跟馬舒顏兩人都是萬分高興。隔了幾日風頭過了。找了個明媚的日子，繞過前院給二太太布置的靈堂。來給母親請安。“母親。孩兒來給你請安了。”兄妹倆跪在馬大夫人面前，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歡快。“母親，二房終于是死了。”馬文才開口道。二房借著父親的名義欺壓大房已經很久了，二夫人更是想要把舒顏嫁給自己的一個遠方親戚。馬大夫人年歲跟馬老爺差不多，此刻滿頭黑之中已有了些許銀絲。不過面上皮膚保養得卻是極為的得當。白凈又不顯老態。“二房此時一死。總算是除去了我心頭的一塊石頭。這個賤人，不但處處欺壓我們大房一派，更是想要靠著肚中的子嗣繼承馬家……可笑。”馬文才兄妹低著頭不敢吭聲。母親對于二姨娘的恨來源已久，更有傳言，自己當初未出世的小弟就是被二姨娘給害死的……“你們倆先下去吧，這幾日收整二房的人員物力，全都交給文才了。”馬文才這時才敢開口道“父親怕是不太愿意……”馬文才從小便不得父親恩寵。雖是長子，卻沒有享受到一絲一毫的便利。馬文才自己也了解到一些刺耳的傳言。“瞅著馬大頭這個樣子，能生出這樣神采奕奕的兒子？聽說他老婆當年……”馬文才聽到的流言蜚語不少，心中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冷淡以及在家中尷尬的地位。“他現在情況，怕是沒什么能力處理家中的事務了吧，文才，此事就交給你了。”馬文才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他對父親的孝早就被長期的冷眼毒舌給消磨干凈了。所以他恨馬家，連帶著也恨起了這些屬于父親的仆人，那些在他幼時在背后冷嘲熱諷的，自以為年幼的孩子不足為懼的可憎的幫兇。

　　“舒顏，你過來。”大夫人語調平淡的說道。“啊……是。”舒顏不敢反抗，來到母親面前跪下。準備迎接自己的命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如意郎君了。我看柳家公子不錯。抽空將他請進府來，也給你參詳參詳。”大夫人的話就像是圣旨。壓的舒顏喘不過氣來。“是……多謝母親。”舒顏低聲下氣的回話。說完之后，借著身體不適就先行離開了。

　　在舒顏這個早熟的孩子眼中。二姨娘也好，親生母親也好……其實對待自己都是一樣的。把子女當成籌碼，為了榨取更多的利益。也許，這其中包含著不甘的憤怒吧，也許，這其實只是利欲熏心之時，瘋狂的挪用著手頭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妻子，孩子，朋友。這樣的大戶人家，深閨大院之內。哪里還有幾分真實的情誼呢。舒顏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只希望自己能夠得到一點關愛，哪怕是，為了將自己兜售出去所作出來的表象。

　　“大哥……我不想成為母親一樣的人。”下午馬文才忙完一些瑣事之后。回到房中休息，舒顏的書信出現在他的桌上。馬文才看完之后，輕嘆一聲，決定去找母親說說此事。“母親，此時家中情況未明，哪有空操心小妹的事情。在我看來，此時應當先在家中穩住實力。”大夫人冷眼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隨后低著頭，神色隨意的說道“怕是不舍得自己的好妹妹嫁出去吧。這番話的意思不就是如此，這樣，我替你約些有名望家族的姑娘，你來挑一挑。找個結盟的親家。這樣，你妹妹的事情，便能放一放了。如何？”“是……多謝母親好意。”馬文才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自己跟妹妹必須犧牲其中一個人的幸福。就為了，母親的野心與欲望。“母親……我。”“還有什么事？”大夫人仰起頭，居高臨下的望向馬文才。“沒事……只是想提醒母親注意身體。孩兒告退了。”馬文才弓身請安之后，離開了大夫人的住所。隨后掛起了笑容，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舒顏。“舒顏，你的事情解決了。大哥出馬，還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

　　馬老爺漸漸的恢復了過來。終日在小雅的陪伴下。在院中好不自在。“小雅，去，咱們去釣魚。呵呵呵。這好天氣，最適合釣魚了。”小雅攙著馬老爺走到后院的湖邊。又從堂屋內取出魚竿，送到了馬老爺的手里。“小雅啊。你可真是懂事。”馬老爺的手不規矩的攀上小雅的腰間。“我老了，握不住釣竿了。”小雅識趣的湊到馬老爺的身前，雙手把住釣竿。身子都貼在了馬老爺的身上。“老爺，您感覺如何了？”

　　馬文才在遠處望著這一幕，皺了下眉頭。回頭看了一眼某個在努力工作的雜役。似乎覺得心中不順。呵斥了他幾句之后。又不知道哪里排解憤怒。回到房內，舉起佩劍狠狠地抽打在屋內的棉被上。“賤人！賤人！”

　　馬老爺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二房這邊的勢力也差不多被馬大夫人給攥在了手里。而小雅，這個自二夫人之后出現的人，也入了大夫人的眼。“文才，你可知道老爺身邊的那個丫鬟。”“是。我知道，原先是二夫人的心腹，如今時常與父親再一起。”“哦，這樣啊。找個借口將她剔出去。這樣的狐媚子，總是勾引老爺。對他的身體不好，知道嗎？”“可是父親如今的身體日漸好轉……”馬文才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事。“那就想辦法。文才，你可莫要讓我失望啊。”馬文才點了點頭。行禮之后退了出去。馬文才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母親的命令無法違抗，將父親身邊的丫鬟弄走，對于自己來說，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母親……你為何總是這樣。”馬文才心中已經有些反感這個無論何事都丟給自己的母親了。她真的讓自己感到厭倦了。

　　“母親，此事我認為不妥。”用晚餐的時候。馬文才向大夫人提到了這一點。大夫人臉色一僵。接著冷言道“文才啊，你此言何意？”“父親此時權力已經被架空……”“住嘴！怎么能這樣說你父親！”舒顏拿著筷子的手一抖。接著不可置信的看著母親。“你這不肖子。怎么能如此揣測你的父親！”“孩兒……孩兒知錯了。”大夫人直接堵死了馬文才之后的話語。“大哥……今日母親。”“她很聰明。也很自大，小妹……我漸漸忍受不了她了。我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父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為何她還是要趕盡殺絕，將父親身邊最后一人都給斬草除根。小妹……”“大哥……你。”舒顏看著滿面愁容的馬文才。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的母親。“唉。我真是愈來愈煩手頭的工作了。”馬文才說著。腦中已經開始盤算起如何讓自己掌權，如何替代母親，如何自己掌控整個馬府。

　　“小雅。我父親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你呢？是他宛若夕陽的壽命，還是他這馬府之主的名頭？”小雅難得清閑的日子，被馬文才找上了。對小雅來說，這個英俊瀟灑的主子，一直是她敬而遠之的對象。“少爺……我不懂得您在說什么。”“這樣，你幫我做一件事。我許你一個偏房的位置。如何。是否要做這門生意。這可比你跟在老爺跟前要安全的多。未來馬府絕對是我的。這樣一個長遠的考慮，我認為你應該好好想想。想好了便來找我吧。”馬文才與小雅短暫的會面結束之后。便回去等待小雅的到來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夜晚，馬老爺屋內的燭火熄滅，馬文才屋內的燭燈卻依舊閃著淡淡的光芒。“呼……想通了嗎？”馬文才一只手撐著腦袋，似乎是有些疲倦的說道。小雅點點頭，解下身上的衣服。緩緩走到了馬文才的床前。“少爺。切不可忘了你的承諾。”“呼……”馬文才的呼吸漸漸粗重了起來，他吹滅了燭火，讀書人身上的細膩與溫柔，也隨著燭火的熄滅而消失了。

　　“大夫人……”小雅向大夫人請安。大夫人打量著自己的兒子，此時的他高大又英俊，跟小時候完全不同了。“小雅，起來吧。”“是。”“母親，我懇求你向父親說，將小雅賜給我做貼身丫鬟。”馬夫人低頭思忖了片刻。準備開口時，便見到遠遠的馬老爺帶了一眾家丁沖到了門前。“老爺。”眾人連忙請安。馬老爺沖進門，先是四處望了一番。接著將目光在馬文才，小雅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后走到馬夫人的面前，一巴掌摑在了她已經有了幾絲皺紋的面上。“賤人！你在背后謀劃我的事情，真以為我看不到嗎！”馬夫人一愣，接著不可置信的望向馬文才，馬文才冷眼看著她。接著走上前來，對著馬老爺說道“父親，母親年歲已高，似乎難以處理家中事務了。”“你也閉嘴。”馬老爺轉過頭，大聲打斷了馬文才的話。而聽到馬文才的話，馬大夫人眼中也涌起了一股恨意。“好啊，你這白眼狼。”“母親，還是少說些話吧。珍惜你最后的時日。我知道，二姨娘是你害死的吧。你勾結小雅的事情父親已經知道了。”小雅此時跪了下來，大聲哭訴道“夫人，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聽到小雅的話，馬夫人的臉都跟著綠了。“你……你竟然。”“哼，若不是小雅坦白，我差點便中了你這毒婦的奸計，害死了二娘還不夠，是不是還準備連小雅也給滅口？文才雖然從小與我疏離，但是這一片孝心，不比你這個與我同床共枕多年的毒婦要真誠！你……你這個賤人，你這個馬家的恥辱！滾！給我滾！”馬文才冷漠的看著母親被掃地出門，而自己的父親則是在大雷霆之后，沉默了下來。“文才，你跟小雅策劃好的吧。”馬文才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你是個出色的孩子。雖然，可能不一定是我這個沒福氣的老馬的。”馬老爺自嘲的笑了笑。“父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躲避我，我也在躲避你。我認為你是野種，你認為我是想要將你掃地出門的陌生父親。不過我跟你母親不同，虎毒尚不食子，我雖然窩囊，廢物，但是我老馬不會讓我的后人受欺負。你母親做的事觸到你的逆鱗了吧。言聽計從的你，肯反抗她，多半是因為你的小妹……文才，我希望你掌權之后，看在舒顏的份上，莫要對我下手……我此生已無追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我膽子小，算是求你。不要給鎮上傳什么馬家老爺暴斃的消息，對你以后不利。這你也知道吧……”馬老爺語無倫次的說著。不一會，已是淚流滿面。“我這一生……有禍有福，文才，若你真是我的種，那我死在你手里也是含笑。我兒子先除惡母，再斬毒父真是個成大業的人物。若是……”“父親，別講了。先回房休息吧。”馬文才不知道心中是否有什么地方被觸動了。母親被掃地出門，父親在懇求自己放他一馬。原來不知何時，他們高大的身軀已經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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