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搶親(下)
?熱鬧的夜市,燈火通明,映照出千百里的喧嘩。數(shù)不清的平民百姓,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個個在甄府門前聚集的夜市上,如同趕上了年會一般,自娛自樂著。雖然他們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那繁華昌盛的甄府壽宴,但他們依然能從甄府壽宴氣氛的渲染中,感受到簡單而短暫的幸福。這就是這個時代樸實的民眾,小小而自滿的心思。愛看熱鬧的性子,仿若隔了千百年,也要在骨子里延續(xù)下去。
夜色漸漸深沉,月亮很識趣的高掛云空,璀璨而奪目,但她孔雀開屏的炫耀卻白給人看了,因為甄府目光中的焦點永遠是那一個跺跺腳能讓冀州地震的甄家太上皇。
當(dāng)甄家的老壽星,今夜絕對的主角,拄著龍頭拐,身披華壽袍的他笑呵呵的在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管家攙扶下徐徐步入庭院的時候,那些自認(rèn)能夠正襟危坐的大人物們,一個個仿若屁股下面火焰滔天,紛紛站了起來,隔著遠遠的距離,明耀悅耳的賀壽語就脫口而出。
“甄家老太爺七十大壽,祝您長命百歲,福祿綿長……”某校尉咬文嚼字道。
“蒼松可老,人豈服老,老太爺比之蒼松之壽,強萬倍可?祝老太爺擁蒼松之壽,懷柳藤之貌……”某縣令文謅謅道。
“老太爺真乃商界之巨擎,今日便有一賀語贈之,以概老太爺之生平:冀州城內(nèi)甄家府,小商之時氣已虎。待到又年重陽日,敢叫天商共俯土。……”某巨商恭維道。
甄家老太爺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時不時點頭頷許,但說來奇怪,他雖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讓那道賀的諸人個個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一點未曾覺得受到了怠慢。
終于,甄老太爺如同敲擊在人心頭的步伐停止,他席坐了下來,坐在了位于正東方與子午線齊平的主位上。
“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謝謝各位不辭辛勞為小老兒賀壽,今日讓吾等不醉不歸!請依次入座!”甄老太爺開口了,他的聲音并不高亢,卻低沉的仿若千鈞,清晰而有力的傳入蕪雜低語的人群中。
原本略顯喧鬧的環(huán)境變得落針可聞,誰也沒想到堂堂甄府老太爺如此不擺架子,平易近人,連讓老管家宣布肅靜的暗示都沒有,就用一番沉穩(wěn)有力的話,宣布了壽禮的開啟之禮。幸虧老太爺聲音有若實質(zhì),直透靈魂,才沒讓那些竊竊私語的小輩們沒鬧出了笑話。
接下來各式各樣來訪的人物紛紛依次落座,來主人家賀壽,落座也是很有講究的,好在這可不是平民百姓家的老頭子,不通禮墨,一個個都是平靜的坐了下來。
本來接下來就是流水宴的開啟,但今日許多懷了別樣目的人卻要生生加上一道流程,其實也不算加一道流程,只是介于可有可無之間的習(xí)俗罷了。正所謂賀壽之禮有三究,一究送何人?二究送何物?三究何時送?本來依照以往的慣例,都是來訪之客將賀壽之禮先交與門房登記,而后在主人的壽禮上由司儀喊出各家禮單,在禮單上各家送的壽禮一目了然,千家爭芳斗艷,比富比貴比重,說不得一不小心壓過了別人,就是大大的殊榮與滿足。
但是今日誰都知道除了老太爺?shù)膲鄱Y外還有一事,就是甄家三代長女的招婚之宴。要知道婚宴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而許多人都打了同樣的心思,要將禮品親自當(dāng)面送到甄家老太爺手中,若是能讓甄家老太爺欣賞贊許,無疑就是在這次的招婚之宴上占了天大的先機。甄姜兒嫁誰與否,還不是甄家老太爺金口一開的小事?
人原先是沒有三六九等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女人都是一個樣,誰都有生老病死,誰都是從娘胎來,從棺材里去。但自從有了朝代與階級后,就有了人為劃分的三六九等。譬如現(xiàn)在。太守不會把郡丞與主簿放在眼里,縣令不會把縣丞放在眼里,巨商不會把大商放在眼中,就連哪怕最微末的雜牌將軍也不會把校尉放在眼中。
故而,當(dāng)許多的縣令,大商,校尉們胸有成足的聽著司儀念出他們所呈上的“巨額”禮單,為了比別人多獻了許多相差仿佛的禮品而怡然自得,暗暗竊喜,妄圖給老太爺腦中留下深刻印象之時,卻不知道可憐的他們早已被排除在了競選者的行列,被更高一級的人物如同煽蒼蠅一樣給摁在了那一條紅線外。
當(dāng)司儀高亢嘹亮的頌單聲結(jié)束的時候,許多在平民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縣令,大商,校尉們才恍然驚覺到不對,竊竊私語起來。
“怎么沒聽到司儀念出趙太守,王郡丞他們的禮單?”有位粗線條的校尉忙問道。
“唉!”
“唉!”
“唉!棋輸一籌啊,或者說根本就沒下棋的資格!”
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道道低沉的嘆息,或許許多人后知后覺,但能到今時今日地位的人沒有人是傻子,稍稍一推測就弄懂了,他們原以為能夠公平競爭一番的念想,本來就是在做百日夢。在殘酷的階級下,美夢還未開始,就被打碎了。
當(dāng)許多人不甘心的望向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奢望是他們理解錯了的時候,只看到一片片冷眼旁觀,如同看待不自量力的小丑在表演的視線,這讓許多縣令,大商,校尉們又羞且愧,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尷尬極點的壽宴。他們敢怒不敢言,可憐的他們覺悟到,他們本就是一個個用來點綴氣氛,烘托更高級權(quán)勢與地位的犧牲品。
甄府老太爺洞若觀火的目光幽遠而深邃,但他卻并無絲毫的表示,他欣賞真正的猛虎與雄鷹,而不是懦弱的雞崽與小鴨。
接下來的一幕讓他隱隱有些失望,但又不是太失望,面對比他們愈加高高在上的人,那些在禮單上閃耀爭輝的大戶們屈服了,退卻了。甄家老太爺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么。
“今日是甄老太爺?shù)拇髩壑Y,請恕趙某人唐突,為表誠意,想親自獻上壽禮。日地,還不快把壽禮獻上!”雁門太守趙光義第一個出列,朝坐在遠處的小輩趙日地沉聲吩咐道。
趙日地一身名貴的蜀都紫衫袍,腰配產(chǎn)自西域的紅玉腰帶,頭戴高貴的深海珍珠冠,再配上他那還算不賴的面容,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高貴的大家公子氣。他面帶淡淡微笑,幾乎是照著最古典的禮節(jié)站了起來,拱手拜道:聽聞?wù)鐮敔斊呤髩郏沂鍏s命我準(zhǔn)備壽禮,日地不勝惶恐,絞盡腦汁,耗時三月,終于尋到一件或許能令甄爺爺滿意的賀品,今日特地為甄爺爺呈上……
“哦?是什么賀品,老朽倒有些好奇了!”甄家老爺子倒對趙日地第一印象尚可,當(dāng)然,他要挑孫女婿,也要帶動那些正觀望的公子的興致,所以倒對趙日地難得的和顏悅色。
趙日地大喜過望,忙道:聽聞?wù)鐮敔斒窍矏畚暮乐浚认病安菔ァ贝掼サ牟輹ㄅc春秋之時無名氏的,小侄恰好偶得有一副崔瑗的座右銘真跡及著名書法家史游的滄浪之水歌臨摹帖,今日特來為甄爺爺添上賀壽之喜。
甄家老太爺聽了趙日地的話,也不由的驚住了,崔瑗的草書本就不易得,更遑論他最著名的座右銘貼了,而史游也并非無名之輩,而是被譽為自有漢以來三大書法家之一,更何況他臨摹的是他所欣賞的滄浪之水歌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滄浪之水歌
“賢侄快快呈上來,呵呵,賢侄真有心了!”甄家老太爺撫須,笑道。
不遠處的趙光義大喜,他懷疑是否以往錯怪這個侄兒了,他也并非只知胡鬧,這不這就給他這張老臉漲臉面了嘛。
趙日地微微帶笑,如同最高貴的皇家公子,緩步而行,以均勻的節(jié)奏從懷中掏出倆個裝裱起來的珍寶,獻寶似的丞上。
甄老太爺站了起來,微微有些激動的接過來,不顧旁人詫異的眼色,迫不及待的在長桌上灘涂而開。
一瞬間,無數(shù)道目光投遞到這里,投遞到這副草書上,他們同樣好奇,崔瑗的草書,有多麼草?
甄老爺子幾乎是顫著手,奪過老管家遞來的凹凸鏡片,靠近靠近再靠近。
人群忍不住紛紛屏住了呼吸,好像靜等著一幅絕世真跡展現(xiàn)出它最璀璨奪目的藝術(shù)光華。一道道表情定格在那里,趙光義的得意,趙日地的狂喜,甄家老爺子的緊張,還有人憂慮,遲疑,羨慕,嫉妒,咒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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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甄家老爺子咳嗽了起來,他的表情一變,平靜道:賢侄有心了,把賢侄的禮物收起來吧。
“我知道甄爺爺在欣喜得到如此珍寶,但也要注意身體啊!哈哈!”趙日地大笑道。他還沒有意識到氣氛的悄然變化,故而極為自得的道。
原本他這樣說也沒什么,他的大手筆的確驚人,但沒想到聽在甄家老爺子耳中,卻是刺果果的嘲諷了。
于是,甄家老爺子怒了,突如其來的怒了。
“欣喜個屁,這幅崔瑗的座右銘貼,是假的!贗品,贗貨!”甄家老爺子一怒,也顧不得給小輩留面子了,原本他只想無聲無息的揭過去的。
“假的,怎么可能,我花了三千金買的!”趙日地難以置信,他覺得上天一定在跟他開天大的玩笑。
“你在質(zhì)疑老夫,好,老夫就讓你心服口服!”甄老爺子沉聲道。
“崔大家的草書,每每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有絕望之意,如同一柄孤獨的劍,能將天際劈斷。而這幅草書,雖也銳利,但更多的是浮躁與喧囂,沒能讓人感受到絲毫的孤獨絕望之意。你莫要告訴我,崔大家有過性情大變,連他的書法之意都能變。”
趙日地聽完甄老太爺?shù)脑挘瑹o力的攤坐下來,草書是假的,仿若他企盼的抱得美人歸的春風(fēng)得意,也在頃刻間距離千山萬水,遙遠的不可企及。
“假的,假的,假的?”許多公子哥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是心中大笑不止:哈哈,這個傻子,花了三千金就買了個假貨,還想娶甄家千金,哈哈,真好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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