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情只玩過一次失落綠洲的游戲，準確來說，他和提烏斯學院的同僚對游戲里的解密機制更感興趣。至于使用超能力或者是做一些現實世界中做不到的事，對于他們這些人上人來說，很廉價。

　　包括鐘離望在內，其實在場的十名執法者從沒有深入去玩過這款游戲。

　　所以這款游戲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他們很難感同身受。

　　對沒有恩賜，沒有財富，甚至也沒有能力改變命運的人，失落綠洲這個游戲，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

　　所以當林瓊露抱著槍往前湊時，孫無情已經施展了他的恩賜。方圓一公里的普通人，看到的是他右眼中的景象。

　　隨著使用恩賜越來越熟練，孫無情開始發現他分不清右眼的幻象和左眼的真實。反而左眼成了輔助他戰斗的眼睛，因為如果想要讓其它人也相信他創造出來的幻境，他自己就要堅信不疑。

　　沙漠和湖泊相映的游戲場景，曾經也改變過他的目標。鐘離望在這里說要殺了余念，顛覆聯邦，徹底的把他拉進了失落綠洲。

　　現在回想起來，有點懷念。

　　而這也正是，這些普通民眾所追求的東西。

　　幻境把所有人眼里的市政府大樓變成了游戲內的湖泊，甚至有人信以為真，放下手里的標語連忙跑過去，卻撞上了雪白的大理石柱子。

　　但更多人把目光聚集在了孫無情身上，后者已經大膽的解開頭盔，上原京介送來了安全的信號，這里，已經不剩下任何的武裝力量。

　　“為了獲取更多的計算力，教堂關停了這款游戲，進而減少了糧食生產和水源供給。”孫無情慢慢往前走，在他的右眼中，市政府大樓里終于探出了所謂政府官員的腦袋。他們一臉驚恐地看著他，但沒有人再敢舉起槍。

　　嘲諷的微笑掛在孫無情臉上，借由“朋友”在他腦海中投影的景象，他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西洋上，洶涌的海浪和沖天的火焰，仿佛世界末日。黑色的戰斗型機器人翱翔于夜空之中，就像是天空探出一只烏黑的鬼爪，正在和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搏斗。

　　“戰斗已經開始，這場戰爭將波及歐洲和聯邦的各個角落。所有的計算機被征用，不僅是挪威，政府已經無力控制整個歐洲。”被孫無情恩賜籠罩著的普通人都屏息凝神，看著這場昏天黑地的戰斗。青天白日下的市政府廣場已經變成了血腥的戰場，無數的機械碰撞在一起，簡直身臨其境。

　　這個恩賜造成的影響，堪比失落綠洲這款游戲。而后者，則是“統治”了幾十億普通人將近二十年。

　　人們的心智，在這短短的二十年間，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變得更懶惰，更疏于思考，更隨波逐流。

　　于是，也更容易被控制和煽動。

　　鐘離望站在他的身后，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忽然想起十六年前。還年輕的自己把白夢河從聯邦的一角帶到那個落敗的工業城市，他也是站在一個破桶上，在昏暗的房間里，滋養了“無名”最初的反叛種子。

　　而現在，相同的事情，

　　失落綠洲做起來，更熟練。

　　因為孫無情不光是繼承了白夢河的恩賜，還有一臺超級計算機無時無刻不在提供最機密的消息。整個世界的上層秘密就像被傾倒的水桶一樣，從金字塔的頂端，一瀉而下。

　　這樣做的后果，是讓這些原本接觸不到任何秘密的普通人，陷入瘋狂。

　　而現在，孫無情已經走進了人群之中。

　　這種來自人群的壓力對于是需要習慣的，鐘離望心想，當年白夢河第一次演講的時候，盡管臺下只有二十幾個人，但還是緊張到流汗。

　　但孫無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

　　“為什么要打仗！？”最終還是有人消化了這個消息，不論孫無情放給他們的環境是真是假，但是整個政府停擺，是貨真價實的事情。

　　但問題是，并沒有人事先獲得通知。他們知道游戲被斷了，緊接著食物供應也少了，在某一天之后，大部分的電子設備都失效了，他們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不管是網絡還是親朋好友，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所有的信息都來自于失落綠洲這個游戲，沒有了它，他們就相當于身處孤島。

　　一呼百應，人們接受了已經開始打仗的結局，但好奇心驅使著他們獲得更深的信息。這些秘密，就是一種永不止渴的毒藥。

　　藏在孫無情眼后的“朋友”似乎發出了一聲輕笑，更多的信息涌入孫無情的大腦。后者則向一臺毫無感情的機器一樣回過頭，看了云芊流一眼。

　　這名書院的青女頓時會意，上前一步，張開雙手。一股寒流剎那間刺入空氣，刺進了每個人的骨髓。巨大的冰塊出現在所有人的頭頂，和剛才的幻境不一樣的是，這份寒冷，無比真實。

　　“因為我們，因為和我們一樣的其他人，也因為，他們想要更多！”孫無情的語氣瞬間變得激昂，在這寒霜之中，他的話語卻如同巖漿一般炙熱。他們使用恩賜戰斗的場景投影在所有人面前，卡塔爾一只手就造出的無數鐵墻，震撼了所有人的內心。恍若天神的斯文托維特，僅僅是一次揮劍，就把一群人嚇得心驚膽戰，匍匐在地。

　　“這種力量出現在少數人的身上，但是，他們還想要更多！”孫無情把當時在落楓廣場上的投影又再度展現在所有人眼前。漂浮著赤身裸體的人造人，這些面無表情的天使，作為一支不知道痛苦的軍隊，它們的存在，已經觸犯了人類倫理的底線。

　　“這些恩賜是打開世界秘密的鑰匙！圣喬治大教堂作為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不僅圈養者這些恩賜，還企圖破解自然的法則。”孫無情從身上掏出那根海王的權杖，聲音猛地變得渾厚而低沉。他舉起右手，狂暴的海水如巨龍般席卷而上，和頭頂的冰塊狠狠撞到了一起。

　　“這就是他們在做的事，他們蒙騙了所有人，把你們關在虛擬空間之中。這個游戲倡導的所謂公平，還有憑努力就可以獲得資源的口號，全都是謊言！在這個游戲之外，在農場的柵欄之外，他們在追求絕對的力量，甚至是永生！”

　　孫無情終于聲嘶力竭的喊出了這個詞，這個由他和

　　“朋友”精心策劃的表演，在每時每刻的情緒渲染上，竟沒有一絲差錯。

　　而永生這個詞，更是觸動了人們心底最禁忌的角落。

　　不管現代的科技水平多么發達，疾病有多么容易被治愈，但人們還是會死。一兩百年的壽命完全滿足不了他們的欲望，一部分人選擇接受，但更多的人，是懷著不甘的心情直到衰老而亡。

　　人生苦短，更別說有人還在偷偷摸摸的做這種實驗。不論真假，總是要把他拿出來鞭打一頓。

　　“這個人是前幾周落楓廣場上的那個少年。”

　　“真的是他，語氣都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在孫無情走進人群的短短兩分鐘之內，終于有人認出了他的臉。前幾周的晚上，他在落楓廣場上的演講被“零”投影到所有歐洲城市，其中就包括這個小鎮。

　　看到那副場景的人不多，記住孫無情樣貌的人更少，但今天他在這里說的話，卻再次喚醒了這些人的回憶。

　　而這一次，因為饑渴和憤怒的關系，沖昏頭腦的人們，開始盲目相信這一切。他們扔了手中的標語，就連市政府大樓里的軍人和政府官員，也都打開了大門，簇擁在孫無情的身邊。

　　兩千年前，那個穿著亞麻布衣的中年男子，手持著一本小冊子，站在原始的土方前布道，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兩千年過去了，人類也沒有絲毫改變。

　　甚至和過去的幾百年相比，階層之間的信息差，被萬能的計算機拉開了銀河一般的距離。他們就像一群無所適從的小獸，而孫無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仿佛神的告誡。

　　“推翻教堂掌握的政權，建立屬于我們的民主世界。”孫無情舉起拳頭：“到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恩賜的機會，而不僅僅是一串儲存在游戲中的數字，這才是平等的真諦！”

　　“恩賜！恩賜！”

　　“打倒教堂！”

　　“給我們選擇的機會！”

　　人們歡呼起來，這個被隱藏多年的秘密今天被孫無情捅破。漫灌而出的洪水并沒有淹沒這片干涸的土壤，反而滋生出了仇恨的萌芽。

　　利用人們未知的東西，來控制未知的恐懼，在這一點上，孫無情可以說無條件的相信腦海里的“朋友”。電腦或許算不到個體的行為，但當人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操控他們，就容易得多。

　　“讓一切的痛苦，都在概率之外。”

　　。。。

　　“我沒想到你會幫我們做這件事情。”幾個小時后，鐘離望等人圍坐在市政府里面的一間會議室。桌面上擺放著清澈的飲用水，就連花瓶也被重新擦拭干凈。

　　“王清野已經同意，這對我們的計劃百里而無一害。”

　　這是“朋友”的聲音。剛才在市政府門前的演講，又再次經過“朋友”的手，投影到其它城市。青天白日下，反叛的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籠罩著整個歐洲。

　　“喬治應該快瘋了。”鐘離望嘆了口氣：“但他還是什么都沒做，說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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