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廣袤的沙漠下，一座人造的小型綠洲中，坐著六個人。歐艾斯國是一處很好的中立國度，當蘇不盡提議在這里吃一頓飯時，林衛沒有提出異議。

　　地底下，與其說是合作，不如說是兩個國家的目的撞到了一起。

　　林衛很想把面前這個人斬于刀下，但是當時蘇不盡駕駛了一架先進的機甲，更何況，現在把蘇不盡殺死，真的會引起世界動蕩。

　　蘇不盡當然也是這個想法，不過眾所周知，想殺死林衛，比登天還難。

　　既然殺不死，就只能坐下來談。

　　既然不能讓他吃子彈，就只能請他吃飯。

　　來日方長。

　　“第……第二盞，奶……房簽……”蘇盡再次捧著小瓷盤上前，卻發現空氣中多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就在“武器”兩個字脫口而出之時。

　　即使他知道，這臺3d打印機不可能被獲準錄入有關武器的數據。

　　他說的，是這個時代。

　　“只要擁有數據和原材料，這項技術可以在世界各地獲得你想要的所有東西。即使是在這鳥不拉屎的沙漠，做出你們國家的無上佳肴，也已經不是難事。”林衛把蘇盡晾在一旁，收起了剛才溫柔的表情，說道：“但是東國，是否只會滿足于此？”

　　“對我來說，每天有飯吃，已經足夠了。”蘇不盡把蘇盡手里的盤子接過來，語調悠揚且遲緩：“但是這國家不是，聯邦不是，整個世界也不是。林衛，過去的幾千年來，大家打仗的理由是因為一份飯不夠兩個人吃。但現在呢？東國和聯邦都幾乎沒有吃不飽飯的人，為什么還在打，為什么還要在意我們腳下的那個東西是死是活？林衛，你是個明白人，為什么還會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你們書院的人，越來越多。”頓了一下，林衛看著蘇不盡的眼睛，緩緩說道。

　　越來越多的人，當然不是指普通人。

　　看著他的雙眼，蘇不盡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這種談判，雙方都不會帶能探查人心的執法者，林衛不會帶姜夔，蘇不盡也不會帶書院獬豸。人類是如此的渴望擁有秘密，對別人心底的秘密，當然也懷著同等的渴望。

　　林衛究竟知不知道書院的實力還未可知。不能僅憑一句話，蘇不盡就會示弱。

　　“人數多少，本來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蘇不盡說道：“或許東國人比較多，又或許我們基因比較好。”

　　“東國有一句古話，‘匹夫無罪，懷璧有責’。”

　　“先懷璧的不是我們，準確說來，應該是太陽國，然后是你們，然后才是東國。”

　　歷史上，最先公開在各國高層之間的第一例恩賜，來自東國以東的島國。但實際上，這背后有多少貓膩，誰都說不清。

　　所以林衛才不會相信蘇不盡的鬼話，書院這幾年來的動作，很難瞞得住聯邦。

　　因為他們有“朋友”。

　　包括溫度和四散在空氣中的分子，被懷繞在太平洋上的監控器捕捉，又把數據傳回聯邦。這些年聯邦在這些技術上的投入不可謂不多，就是為了能搞清楚東國的動作。

　　每一個執法者，每一個恩賜的存在，都不亞于一顆核彈。

　　現在，林衛確信，東國正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尤其是在“無名”大鬧提烏斯學院之后。

　　而在他之上，那個老人，也提出了針對東國的一套戰略方案。

　　這也是木伊那克任務的起因。

　　林衛必須要親自來，不管書院來的是誰，他都要和他們見一面。

　　但是這蘇不盡，明顯難以對付。

　　“在影子聯合國的時候，我相信清野和姜夔已經和你們說清楚了，完全透明的監管機制，甚至只是你們已經發現的成熟的，具有威脅的執法者，只要能公開，摩擦會減少很多。”林衛聲調慢慢放高，除了蘇不盡之外，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插話。

　　這寥寥幾句，已經觸及兩國最深處的秘密。

　　“公開了，就一定能減少摩擦嗎？”蘇不盡氣勢不弱半分。

　　“不公開，情況只會越來越糟。”林衛咄咄逼人。

　　“東國永遠不在乎情況是不是會越來越糟。”林衛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林衛倒了一杯，說道：“東國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有能力，也有實力，存活下來。五千年了，我們一直是這個態度。”

　　話音剛落，蘇不盡把茶杯伸過去，壓下了林衛想說的話，自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殺我，其實你真的可以殺了我，高層或許會震怒，我兒子或許會幫我報仇，但東國絕不會亂了陣腳。因為支撐東國的，從來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組織，而是東國自己。”

　　說到這里，蘇不盡再次停頓，觀察著林衛的表情。

　　林衛知道東國很多秘密，但不代表蘇不盡不知道。

　　“林衛，我們不信神，我們也沒有神，但，你們有。”他說道：“所以你們比我們，要危險的多，要不可控的多。”

　　蘇不盡口中的神，指的是什么，孫無情并不清楚。川烏也皺了皺眉，但只有林衛，只是慢慢收回了先前咄咄逼人的神色，端起茶杯，喝光了杯里的茶。

　　“來吧，嘗嘗這個。”蘇不盡把瓷盤分了下去，氣氛有所緩和：“唐朝人就已經學會將食物用竹簾卷在一起，這種食物最后還傳去了太陽國，說來有趣，竟成了他們的國粹之一，好像叫壽司。”

　　“這個倒是有趣。”吃完了盤中的食物，林衛終于再次開口。見他換了話題，孫無情也松了口氣。

　　這餐飯，吃得真是很不舒服。

　　“太陽國，現在應該有一半的原國土被淹沒了吧。”趁著第三盞菜的功夫，蘇不盡又給林衛上了第三杯茶。

　　“人工浮島，還有一部分人去了南美。”林衛明顯不避諱有關太陽國的話題，即使聯邦一直利用著這個國家去影響東國。

　　“靖安神社。”蘇不盡的中指關節輕輕扣了扣桌面：“這個組織應該也不在你們的控制之中吧。”

　　林衛聽后，不置可否。

　　但孫無情又明顯感覺到，談話的氣氛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失落綠洲，靖安神社，冬宮學院，圣喬治大教堂，黑塔，圓桌騎士會。林衛，你不覺得還有很多事情亟待解決嗎”蘇不盡攤開雙手，說道：“各個國家之所以要公開人工智能方面各種研究，就是擔心個別有心人放任這種機械生命的成長，最終吞噬整個世界。林衛，東國和聯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想打，我們隨時奉陪。但就像百慕大三角那次事件一樣，我們談判的，博弈的內容，都可以先放一放，先把打擾我們談話的人趕走。”

　　“失落綠洲可是有你們的人。”林衛指的是承萬里：“我該怎么相信是他背叛了你們，或者根本就是你們的線人”

　　以他的權限，當然可以輕松拿到這次任務的作戰視頻。

　　“你可別忘了。”蘇不盡聽到這個名字就有些惱火：“失落綠洲也有提烏斯學院的人！”

　　“那你說怎么辦吧。”林衛把墨鏡往桌子上一丟，皺著眉頭看著蘇不盡。

　　“廢話，先查歐艾斯國！這些人是怎么潛入下面的洞穴的，歐盟的人是怎么帶著那么多東西進來的你查了嗎，恩”

　　“我特么以為是你們弄的，我現在不就在查你們嗎”林衛直截了當脫口而出，這下，孫無情能聽明白這兩個人是在裝腔調了。

　　于是沙漠之中，傳出了兩個老頑童的吵架聲。

　　一個在責怪聯邦辦事不利，畏首畏尾拖拖拉拉。

　　一個在責怪東國狡猾奸詐，不肯說實話。

　　蘇盡臉上掛著苦笑，但端菜的動作是輕松了很多。

　　云芊流壓根就沒在意這兩人的談話，發現川烏失明之后，便開始大膽地看著他。

　　而孫無情大腦里裝著個“朋友”，要聽他不斷的給自己灌輸各種實時分析。蘇不盡和林衛談話的信息量又大，只讓他覺得頭疼。

　　但，這餐飯，目前來看至少吃不出生命危險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逐漸西斜。林衛和蘇不盡每解決掉一小盤食物，都會敲定一個協約細節。

　　他們的談話都沒有落實到紙上，對于他們這種階級來說，各國的法律已經很難約束他們的協定。

　　能讓人放心的，只有利益。

　　“哎好了好了。別他媽再寫了。”幾個小時后，惱羞成怒的蘇不盡終于制止住了林衛在紙上繼續添加新條款的舉動：“再寫我撕了你信不。”

　　“行吧。”林衛把筆扔下，他好久沒寫字了，很不順手。

　　“什么叫行吧”蘇不盡迅速收走了屬于東國的協議：“建立聯合國執法者管理局就算了，你們還想占兩個名額呸，老規矩，一人一個，沒有一票否決權。”

　　林衛聳聳肩，也拿走了桌子上的協議。

　　“走了走了，嘖，都是老流氓。”蘇不盡東西也不收，帶著蘇盡和云芊流扭頭就往回走。天邊已經能看到明亮的北極星，沙漠里開始掛起了瑟瑟的夜風。

　　林衛看著書院三人的背影，沉吟良久，然后隨便把手中的協議揉成一團，塞到孫無情手里。

　　“知道為什么讓你們來嗎”林衛問道。

　　孫無情和川烏都保持了沉默，但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答案。

　　“書院歷代院長被稱為書人，這個稱號意味著能和計算機相提并論的記憶力和計算力。”林衛說道：“這就是我們的對手。多了解一點，你們很快就會用上。”

　　知道蘇不盡的身影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沙丘的另一側，林衛才招呼孫無情二人往回走。

　　“走了，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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