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走停停，來到一條靜謐的小湖邊。

　　劉鐵錘怔怔望了湖面許久，忽然輕嘆一聲，雙眸望向李青水，道：

　　“你聽說過山神廟的秘術，祭獸之法嗎？”

　　李青水點點頭，他之前聽唐水提到過，這是一種將人的靈魂抽出，融合在妖獸體內的秘法。

　　劉鐵錘輕聲道：

　　“那是一種喪盡天良的邪術，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李青水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果然，劉鐵錘繼續道：

　　“你應該知道，每年舉行祭神節都需要許多祭品，其中，便有五種祭獸。而那所謂的祭獸，就是拿這種邪術煉制的……它們的下場，都是活生生燒了祭神。”

　　李青水點點頭，這些祭獸雖然是妖獸的外表，但內里卻是人的靈魂。

　　說是拿祭獸祭神，不如說是拿人祭神，是一件十分罪惡的事。

　　劉鐵錘嘆了一口氣，帶著濃濃的疲憊和難以忘懷道：

　　“很多事情，當它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別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但是！”劉鐵錘咬咬牙：“一旦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者發生在自己身旁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絕望。”

　　李青水瞇了瞇眼，他感覺到一股隱藏極深的恨意，這種情緒在這個直爽率真的女人身上出現，是非常罕見的。

　　劉鐵錘繼續道：“我記得，秋月師姐對你提到過。當初祭神節之前，五大祭獸之中的玄虎祭獸逃出山神廟了，你還記得么？”

　　李青水點點頭：“記得。”

　　那只猛虎給李青水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如今那狡猾卻兇殘的模樣，還能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

　　劉鐵錘說著，忽然言出悚然道：

　　“其實！他是天虎的親弟弟！也是山神廟唯一一個身懷三等虎骨資質的天才！”

　　李青水聞言，腦中嗡地一響！冥冥中，一股沒由來的恨意涌上心頭。

　　劉鐵錘仍在繼續，但語氣中帶了些驚懼的回味，似乎是回憶到什么可怕的事般，道：

　　“你知道嗎？那一年……整個山神廟中，只有他一人滿足玄虎祭獸的條件！”

　　“所以，即使他是山神廟最有潛力的弟子，為了祭神節，他也必須是祭品！——你知道忽然從一個萬人敬仰天之驕子，變成一頭茹毛飲血的野獸是什么感覺嗎？想象一下？”

　　“你知道一年一度的祭神節，實則是百姓們踩著他們的尸骨和魂魄歡歌笙舞嗎？”

　　她目光帶著驚悚地望向李青水，臉上罕見地露出怯色。

　　顯然她親眼見過那一幕幕，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后怕，是永遠抹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李青水壓下腦中雜念，沉聲道：

　　“然后呢？”

　　劉鐵錘用力抓住李青水的胳膊，顫聲道：

　　“然后……然后他當然不愿意了！你知道嗎，他當天晚上就開始逃，沒命地逃！可惜，被長老們抓回來了，一頓毒打！”

　　“可是，他還是逃！他只有逃！因為他不逃就是死！就是被抽出魂魄打入野獸的體內，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烈火燒死的下場！……就這么下去，他一逃再逃，足足逃了幾十次……每一次抓回來，都打了半死！”

　　說著，劉鐵錘忽然打了一個冷顫，斷斷續續道：

　　“可最后，他還是被抓回來了，他被抽了魂魄，他被施了法！”

　　“然而……即使最后變成非人非妖的怪物，他還是想著逃！”

　　“他從山腳一路往山上逃去，他逃啊逃……直到最后寧死，也不愿意回來……然后……”

　　“然后……”

　　她開始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她眼圈開始泛紅起來，即使她擁有老虎一般的身軀，內心卻仍脆弱不堪。

　　李青水拍了拍她的肩，想必當初身臨其境，她能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和恐怖。

　　哪怕只是旁觀者，她也會為此感到悲痛和心悸……畢竟誰又能知道，下一個倒霉的就不是自己了呢？

　　至于之后的，李青水也猜到了。

　　那玄虎逃到藏劍山城外面后，便以吃人度日，然后終究死在了玉桓山上，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突然記起，當初那猛虎面對只有煉體六重的自己，竟然都抱著極深極深的警惕心。

　　現在想來，恐怕那是一種對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的畏懼、提防、警惕，甚至深惡痛絕的情緒。

　　他被世界施以殘酷，故以殘酷回敬這個世界。

　　如果那不是一頭虎，而是一個人，這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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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李青水深吸一口涼氣，片刻后，咬著牙道了一句：

　　“山神廟滅得不冤！”

　　即使劉鐵錘只是寥寥幾句，但他已經能想象到山神廟已經腐朽糜爛到一種可怕的程度了，他甚至不敢深想，那簡直是對人性的一種殘酷考驗。

　　劉鐵錘平復了心緒，接著道：

　　“至于后面的事，你應該能猜到了。所以天虎不愿意再待在山神廟，因為他害怕以后自己也會淪為祭獸的祭品……不僅僅是他，越是天賦異稟的弟子，便越是害怕……我也害怕，人人自危，沒有不害怕的！”

　　“所以你們就反了？”李青水有些明了。

　　劉鐵錘咬著牙，點頭道：

　　“沒錯！我們當然反了！包括我在內的最強大的四個弟子，拔了山神樹！砸了新的山神廟！”

　　“趁那大長老閉關時，聯手破開護法，瞬間就殺了他！我們還殺了好多人，我們還放了一大把火，我們還……”

　　她口中說著一列列欺師滅祖的罪證，分明惡貫滿盈，但李青水聽著，心中卻一陣舒爽！

　　這種喪盡天良的邪魔歪道，就應該落的這種下場。

　　若是換作他，他不僅要殺人，還要挫骨揚灰，還要仰天大笑！

　　“然后呢？”

　　知道了原因，李青水卻不知事情的經過，天虎等人來這里，肯定是有所圖謀的。

　　劉鐵錘道：

　　“大概立秋時候吧，我們毀了山神廟不久，便有一個自稱是萬靈宗長老的人找了過來。——對了，萬靈宗你知道吧？”

　　李青水仔細想了想，如今時代的的確確是有許多宗派的，除開諸子百家，各種獨樹一幟的三教九流不計其數。

　　“好像是玉桓山下的宗派？據說實力非凡，不過不是什么名門正派。”

　　“沒錯，他們宗門里也有類似于祭獸之法的秘法，還傳授給我們。并且向我們允諾，只要幫他從藏宮里帶幾樣東西出去，就收我們作內門弟子。”

　　李青水挑挑眉，有些不解：

　　“你們還敢修煉這種邪惡的法術？它難道還害的你們不夠慘嗎？”

　　劉鐵錘卻搖頭道：

　　“不！萬靈宗的秘法是改進過的，山神廟的祭獸之術會讓祭獸變得非人非獸，但前者不同，這門功法叫《天妖化形功》。人的靈智不會受功法影響，但肉身卻可以和猛獸一樣強壯。——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強迫門人弟子修煉它，那是我見過最好的宗門了。”

　　她繼續道：

　　“同樣，也是他告訴我們這些壁畫的奧秘，秋月她們找白小墨學習繪畫之道，也是他幫忙引薦的。包括我這幅肉身，秋月的蒼月靈虎，天虎的三靈圣虎，黑骨的黑風玄虎，都是他賜予的。”

　　“對了！他還知道虎靈谷的事，畫里的一切他好像都提前預料到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妥當的。”

　　李青水想到之前的一幕幕，那秋月和天虎肩上的貓咪，恐怕就是所謂的靈虎了，而他們能化身猛虎，應該也是修煉了祭獸之術。

　　李青水心中暗自搖頭，這種功法說到底還是些許極端，好好的人不做，去當妖怪，他實在無法理解。

　　話鋒一轉，回到問題上，道：

　　“那山神果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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