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秋風陣陣。

　　二人正坐在百花苑中，白墨輕嘗一口碧落漂，道了句好茶，才有些不忿道：

　　“李師弟有所不知，那幅畫乃是我突破了桎梏我十多年的境界時，在谷中觀玉桓山有感而畫的作品。在下并不差那幾百個青靈幣，但那畫是我的心血，我就是砸了！也絕對不能賤賣！”

　　說完又淺嘗碧茶，執拗道：

　　“我覺得，這畫它就值那個價！它絕對絕對……就值那個價！”

　　復又望向李青水，語重心長道：“你懂我的意思嗎？”

　　李青水點點頭，既然這幅畫是他突破境界時所畫，那肯定不是普通的畫，定然包涵他對境界的理解和感悟。

　　想了想，問道：

　　“那按理來說，這幅畫對你應非常有意義，你為何要賣掉它呢？”

　　白墨卻道：“正是因為有意義，我才要賣掉它！如今我境界突破，若是再敝帚自珍，誰還知道我白墨畫了這幅畫？以后誰還記得畫靈谷的作品？我偏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畫了這幅畫。我又不修道，那么清心寡欲作甚？”

　　李青水點點頭，能夠理解，想必這就是‘酒色財氣’中的氣。

　　人活一口氣，自己認為最寶貴的東西卻在別人眼中一文不值，這恐怕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

　　可雖然能理解，卻不代表李青水認可他的方式，搖頭道：

　　“你這么做太不理智了。那些弟子們都是名家門人，各個都是大派大教的人，自然看不上畫靈谷的畫。你這畫縱是再有意義，別人不愿了解，那也是無用功罷了。”

　　諸子百家間，之所以能夠互相了解傾聽，是因為各家都有其玄妙之處。

　　但畫靈谷不過是個小畫坊，連三教九流都排不上名號，其它弟子自然瞧不起他。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各家門人都在苦心鉆研自家的傳承，哪有閑心琢磨山水畫這種小道？

　　包括李青水本人，不也只是看看模樣，根本看不出所謂的意義來。

　　白墨聞言，有些頹喪，忽然低嘆道：

　　“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若是百家之中畫家也能有一席之地，他們定會細細聽我講解這幅畫的內容……也不會淪落到如此一副好畫，連一眼都沒人愿意瞧的地步。”

　　李青水安慰道：

　　“以后的事誰知道呢？誰說諸子百家就不能有畫家？大周朝未亡之前，法儒兩家還沒出世呢，你何必妄自菲薄。”

　　“記住。時光可以實現任何愿望，而任何人手里，都掌握著時光。”

　　白墨聞言，臉上的頹喪忽然一滯。

　　隨后抬起頭直視著李青水，復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反復咀嚼道：

　　“任何人手里都掌握著時光……你竟能說出如此妙言。我悟了，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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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后。

　　白墨攤開了畫軸，一臉笑容道：

　　“所謂寶刀配英雄，這幅畫我決定贈予你了。而且我方才想清楚了，那幫人不買我的畫，主要還是因為看不懂。若是看得懂，說不定早便哄搶起來了。”

　　“所以？”

　　李青水攤了攤手。

　　白墨笑著道：“所以我覺得你之前那番話說的很有道理，從今以后我要游歷四方，周游各國，傳授畫道，授講畫家精義，讓更多的百姓和修煉者能夠看懂畫。”

　　說著，突然笑瞇瞇一指李青水：

　　“而你，就是第一個！哦不對……你是第二個。”

　　李青水嘴角一抽，心道自己這嘴真是賤到家了，沒事給人灌什么心靈雞湯，這下搞得自己活受罪。

　　無奈道：“可是我自己修煉的時間都不夠，哪有時間聽你講這些？”

　　白墨臉上頓時露出幽怨的神色：

　　“原來，你和那幫人一樣……”

　　李青水咧了咧嘴，只得訕訕道：

　　“那好吧，不過……我只給你一天時間！”

　　如今世界，百家學說每一脈都傳承千年，深奧玄妙之程度，門人弟子終其一生難以領略一二。

　　譬如說李青水，單單只走入了墨家一門，便感覺如一座山岳壓下，無數的傳承和功法涌過來，日夜無休都難以領略。

　　外門弟子的拳法和劍法，內門弟子的全新功法，拜入了黑白學宮之后的秘技和機關術……

　　一層層的傳承已經將自己的修煉時光擠壓的所剩無幾。想要分出閑心來鉆研其它學說，那至少也得是很久以后的事。

　　李青水若不是看在他一番好意的份上，早就直接拒絕了，即使答應，也最多只能給他一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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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見李青水答應，白墨立刻絞盡腦汁開始思索起來。

　　忽然雙眼一亮，道：

　　“李師弟，這繪畫一道，講究觀、畫、領、悟四個境界！你若想要看懂一張畫，需得先入門，也就是學會‘觀畫’！我現在便教你如何來‘觀’一幅畫！”

　　李青水點點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而且書畫之物能安定心神，總比去四欲樓吃喝嫖賭要強。

　　只見白墨揮手拿出文房四寶，旋即想了想，又將筆收了回去，用大拇指蘸了蘸墨道：

　　“我畫靈谷的山水畫擅以手指作畫，人的指頭便是世界上最好的畫筆，指頭上的指紋便是世間最優美的紋路。”

　　李青水反正也聽不太懂，索性一個勁點頭。

　　很快一幅畫完成，白墨抬起頭道：

　　“此畫你可看得出蹊蹺？”

　　李青水往那紙上一看，卻是一個黑漆漆的圓盤，搖頭道：“看不懂。”

　　白墨道：“這是一個餅。”

　　“什么？”李青水看著這幅畫，有些狐疑道：“你不是說作山水畫嗎？而且……這不就是一個圓盤嗎？”

　　白墨卻搖了搖頭，只道：

　　“山水畫太玄妙，我不久前遇見兩個山神廟弟子，找我請教畫道，結果花了我半個月才教會。至于你覺得它不是餅，那是因為你不餓！”

　　“不餓？”李青水納悶，倒忽略了他說的遇見山神廟弟子的事。

　　白墨只是微微一笑：

　　“你別不信，等你餓的時候，再來看這幅畫，自然就懂了。”

　　說完竟然轉身便走，忽然腳步一頓，深深嘆了口氣道：

　　“李青水，你是大聰慧之人。我雖然修為高于你，但境界和悟性卻自嘆不如。若說的太多，只會將你引入歧途，甚至掣肘框架住你。”

　　“我師父曾經對我說過。一幅畫，有千百種面貌。每一筆每一劃在不同的人看來，都有不同的含義。所謂浮生百態，為畫之極者。畫的最高境界，便是無畫，因為那個時候，每個人都生活在畫中，每個人都是畫家。”

　　說了這么一番巧話，白墨似乎想通了什么道理，心中突然舒暢起來，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李青水聳聳肩，不知這家伙在臭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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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咕咕~

　　足足過了五天，這一日清晨，李青水的肚子叫了一夜。

　　他已經忍到極限了，即使體能大增，他也最多只能保持五天不吃不喝，再久一點就要活生生餓死了。

　　李青水睜開眼，有些期待，畢竟當初那白墨說的那番話好像很有玄機，說不定就給自己留下了什么寶貝。

　　連忙來到書房中，點上油燈，攤開那宣紙，映著燭光瞧去。

　　可仔細一瞧，卻仍是漆黑黑一個圓盤。

　　半響撓了撓頭……李青水兀自嘀咕，莫非那廝在耍我？

　　又仔細盯了片刻，仍發現那畫中的分明還是圓盤，哪有什么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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