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守夜
晚飯時間過得很快。
篝火投了足量木材后，眾人陸續休息。
今晚輪到張文和李守道守夜。
如今眾人在大草原的邊緣，并沒有深入內部，加上有李守道守夜，眾人十分放心睡著了，很快就有人打起呼嚕。
李守道拿了幾塊布料過來，遞給張文，兩人墊著布料坐在溪邊，一聲不吭。
漫天星辰對著映在小溪上，如螢火點綴，襯托了草原的靜謐。篝火上炭材噼里啪啦作響，營造一種奇怪的氛圍。
“從草原上望月，似乎比別的地方更加圓。”
張文打破寂靜，找點話題渡過漫長的夜。
“是嗎？為何這么覺得？”李守道摸摸下巴的碎胡渣。
張文沉默，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更圓，著實不知道怎么回答。
“月是死物，在哪都一樣，心中之月是怎樣，它就怎樣�！�
李守道過后自己回答了，眼神滄桑無比：“在我看來，月只是一個承載物，只有縹緲的意念才可以在上面存在�！�
張文聽不懂，搖了搖頭。
李守道輕笑一聲，道：“其實我開始以為你和他很像，今天看到你和程運，我才知道我錯了�！�
“他？”
張文不明白李守道口中的他是誰？
李守道眼神復雜：“他是我最懷念的人，也是我無法回頭的開始�！�
張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另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嗎？而且這人似乎對李守道十分重要。
李守道從懷里掏出一壺酒，指了指道：“其實你和程運應該是一路人，我們就像水，你和程運，就如同酒一般......有一種我們都不具有的氣質，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得到�！�
張文瞬間冷汗冒出。
他知道李守道在說什么，張文一直刻意深藏自己來自不同世界的身份，除了已滅亡的蕭家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沒想到李守道直覺這么厲害，竟然有所察覺。
張文臉不改色道：“這里面可能有些誤會了�！�
李守道笑了笑，不置可否，扒開酒壺的塞子，一股令人心顫的波動傳導開來。
掠過張文，感覺如同被龍卷風卷入旋窩中心，不由自主。
張文一陣冷顫，雞皮疙瘩，小聲驚呼：“這是什么？”
“敢喝點嗎？喝了我就告訴你�！�
李守道把酒壺擺到兩人中央，口中有些輕視之意。
張文不解其態度的變化，盯著李守道的眼，想得看出意圖，卻發現李守道眼眸同樣有股厚重的波動，一重又一重，如土波碾壓，砸得人迷糊起來。
不對！
張文心中僅有的一絲警覺，很快就沉淪。
不由自主拿起酒壺，吞了兩口，才清醒過來。
恢復神智之后，張文臉上大變，立馬“刷”的一聲站起來，扣喉，想要吐出來，卻發現除了干嘔一點東西都沒。
張文怒氣勃勃低聲道：“你對我干了什么？”
“你先感受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害你了。”李守道自己也灌了口酒。
張文怒瞪了一眼，那種不由自主的感覺著實后怕，盤坐著，用精氣探察氣脈。
只是剛調動精氣，就“咦”了一聲，發覺不對勁。
這股精氣居然厚重了許多！
好似被濃縮了一樣，運行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
而且在張文的感受中，精氣好像多了點凌厲、輕靈的感覺，如同風一樣。
張文把精氣凝聚于手，一掌橫切柔軟的青草，竟然做到無聲切斷。
“這！......”
張文感到不可思議。
“我的家族以釀酒技術在東域廣負盛名，這就是我們其中之一底蘊——風魔酒�！崩钍氐缆唤浶恼f著，好似請的是普通酒水一樣。
“這是一位無名強者流傳下來的配方，并不是我們家族自己創造出來的，喝了這酒，以后修行的精氣、靈氣都會擁有凝練的特性，機緣巧合之下甚至能演化成一門神通......這酒中工藝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除了杰出的家族弟子一生能喝上一口外，其他人連碰都碰不得�！�
張文疑惑道：“那你為什么......”。
李守道斷喝：“不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這么做是為了心安，你并不欠我什么�！�
張文能從李守道眼中看出他不像說謊。
只是心安？這其中一定有著什么牽連！
是和那個“他”有關嗎？
“你不愿意說就算了，反正這份情我記下了�！睆埼谋砬猷嵵亍�
李守道又灌了一口酒，才念念不舍收好。
“說真的，這幾天下來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你才十三歲，這份成熟我從來沒見其他小孩擁有過。”李守道笑道，“聽說西域一些宗教之人有些輪回轉生之術，你不會就是所謂輪轉之人吧？”
張文搖了搖頭，頓了一會才道：“其實我有點特殊，真實的年齡不止與此。”
對方實力深不可測，直覺靈敏，對自己好像也無害心，張文不想欺騙對方。
一想到年齡，張文又想起魔災和之前的遭遇，于是鼓起勇氣道：“那個......嵐城魔災是和你有關的吧。”
“哦？沒想到你居然知道這件事，這事情可是連李大人都不知道�！�
李守道輕笑兩聲，閉上眼睛，看似并沒有殺人滅口的舉動。
張文見狀，眼中浮現一幕幕栩栩如生、繁花似錦的鬧市，轉眼尸橫遍野......
難道高等修士都可以為所欲為，不為自己的行為、道心負責嗎？
張文并不是圣母，也殺過幾個該死的人，但對于無緣無故的人還是有同情同理心。
幾百萬人因眼前之人而亡，李守道卻好似事不關己一樣。
要知道，這些是人，不是牲畜。
這種冷血動物有什么資格讓伙伴信任，把后背交托。
感激之意全無，眼中盛出比之前還要憤怒之色：“你難道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么，嵐城數百萬計人口，間接因你的失誤帶回來的夢魘而亡，你居然還能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張文的聲音有些大，驚擾到睡夢中的人，營地呼嚕聲頓時一斷。
李守道皺眉不說話，手在空中迅速畫了兩下，一道陣法包裹著兩人，外面聲音徹底消失。
“這是怕被人知道嗎？看來還有點羞恥心，但看看你現在的行為，和魔物有什么兩樣？！......”
“夠了！”
李守道大喝，震得張文耳朵疼，營地那邊卻沒有任何異動，看來陣法是雙向隔音的。
“這里面的事情牽扯了太多，你以為這事是我想的嗎？”
張文道：“你不想那為什么…”
李守道打斷：“不怕實話和你說，這場魔災根本不是意外事故！就是人為安排的！”
張文震驚了。
李守道繼續：“嵐城中，錯綜復雜的勢力勾結，你又知道多少？
嵐山已經老了，總得有個接班人，眼下卻有三個兒子，如果只有一個成材倒也罷，但每個都很優秀。
三兒子嵐夢琪天資過人，不到五十歲，就已步入先天，武力無雙！
二兒子嵐子鈺才智過人，著眼大局，出謀劃策，已是嵐山的智囊！
大兒子嵐安博，唯才是用，管理有度，嵐城有如今規模，有他一半苦勞！”
李守道哼了一聲，語氣越來越重。
“他們每個人都曾找過我，想要我幫忙爭奪城主之位，各自都有不少暗手。
只不過嵐夢琪夠狠！敢花大價錢！
才一舉成事！
你以為整件事只有我一人執行嗎？
你知道尸體哪來的嗎？
知道尸體為什么能這么順利進城，之后都沒人前來查糾嗎？
后天境也有部分修士在魔災中死去了，你知道死的是哪些人嗎？
是嵐夢琪的手下嗎？還是敵對勢力的手下？
知道為什么當初那么多人看著我帶尸體回來，如今卻沒有一人指認我嗎？
因為那些知道得太多的人都被嵐夢琪派人殺死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卻膽敢妄下結論，真是不知道死活，你以為我好說話就不敢動手嗎？！”
張文聽到最后，什么都明白了，沒想到幕后居然有這么大糾葛，那么嵐夢琪持槍追殺、栽贓陷害等行為，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的眼睛！”張文看到李守道眼中浮現出一縷縷血絲，臉色大變，想起那天蕭家親手斬殺的瘋子，急忙道：“停下，你狀態不對，在這樣下去，要入魔了！”
張文曾了解過，當世道心破碎，人只要心中有魔障、極度的執念就容易入魔，在入魔的過程中，只有解開心結，才能阻止最壞的情況。
張文十分著急，不清楚李守道的心結是什么，放不下什么，根本無力施為，只能眼睜睜看著。
這一會兒，李守道眼神血絲越來越多。
“死了再多人又能怎樣？該哭泣？悲傷？還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們苦苦修煉，就為了他人而活？那么修煉意義何在。
求道本是自私行為，掠奪著天地的一切滿足自我的私欲，已致天地靈氣的下降。
人們更近一步掠奪，天生的、地養的，魔物的，連人類的也不放過，這就是人道。
天哭帝尊妄想建立道心，期待人們安分守己，人人如龍，這條道路已經過去了，事實證明，這就是條錯誤的道！
魔有如何？人又如何？......”
李守道喃喃自語，無法自拔，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重，壓得張文快喘不過氣。
張文沒想到只是一個守夜，居然也會遇到這種危急情況，一旦李守道發狂，這里根本沒有任何人擋得住他的殺戮。
“道心是舵，肉身是舟，神魂為帆，五色、五音、五味......”
張文無奈之下，只能念出曾幫過自己很多次的道心口訣。
奇跡出現！
李守道聽到道心決后，口中胡言話語停住，神色糾結，氣息混亂。
有效！
張文繼續念。
李守道眼神迷離，身上氣息如狂濤駭浪撞擊懸崖峭壁，一浪接一浪的撲擊，泛起千丈海水。
張文被氣息沖擊得十分難受，胸悶之極，卻一步不退，苦苦支撐，嘴上依舊叨念著道心決。
良久之后，李守道強大混亂的氣息逐漸平復。
張文才緩過來。
李守道睜開眼，神情疲憊，一話不說，盤腿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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