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好菜后，季老太太鄭重拿出了一個鏤空花開富貴紫檀金包邊首飾盒給顧槿歡：“這銀鐲子原本是一對龍鳳喜鐲，是我娘家一位老祖宗傳下來的，那老祖宗是位郡主娘娘，這鐲子雖然是銀的，可卻是宮里頭出來的東西，還是有些淵源的。”

　　“一對兒龍鳳喜鐲，你舅舅、舅媽結婚的時候，我送了一個給她，這個歸你。”

　　從宮里出來、傳下來的龍鳳喜鐲，那不是古董嗎？

　　顧槿歡連忙推辭：“外婆，這么貴重的東西還是請您收著吧，讓我拿著，恐怕我每天都會心神不寧。”

　　季老太太把首飾盒塞進了顧槿歡手里：“你這孩子，太生份了。”

　　“這鐲子傳到我手里，也有一番起因的。”

　　“我年輕的時候，嫁娶講究的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嫁給我家老頭子，卻是自己拿的主意。”

　　想起年輕時的往事，季老太太很是感慨：“我瞞著爹娘，自作主張和老頭子在洋人的教堂里辦了婚禮，結果婚禮登上了報紙，我爹娘這才知道。”

　　“爹爹立馬就給我寫了封斷絕關系的信，叫家里的老管家快馬加鞭送給我。”

　　“結果老管家來了，除了信，還帶了一堆東西，什么自家腌的小菜、我娘親手給我繡的帕子，還有這對龍鳳喜鐲，老管家還說，爹爹親自去與我定了婚約的人家負荊請罪，在那家人家的大門口站了半天，最后生生淋了場大雨，人家才開門……”

　　季老太太的眼睛有淚光閃現：“爹娘或許不知道，我偷偷從家里跑去海城讀女校的時候，就下定決心，決不嫁那個和我訂有婚約的少爺，還沒成親，屋子里就收了幾個丫鬟的，能是什么好男人？”

　　“可我聽管家說爹爹受了那樣的屈辱的時候，我卻覺得，如果時間能倒回去，讓我嫁給那個少爺，我也是肯的。”

　　季老太太深深地看著顧槿歡：“我爹直到過世，從來也沒有對我提過這件事，他大概以為，我不知道吧……”

　　“小輩結親，做長輩的總有些自己的想法，但不管起初如何，事情定下來后，我們總歸是一心盼著你們白頭到老的，今后如果你有什么覺得委屈的地方，只管對我說出來，千萬不要憋在心里，更不要一時意氣……”

　　“夫妻過日子，小磕小碰家家都有的，又哪里就至于……”

　　似乎意識到不妥，季老太太停住了這個話題：“外婆老糊涂了，說話不中聽，總之啊，我們都是盼著你們倆好好的。”

　　顧槿歡恭恭敬敬地接過了季老太太給的首飾盒。

　　聽了季老太太的話，季蕓臉色有些發白，她很快調整心情，拿出一個黑色絲絨首飾盒遞給顧槿歡，笑著對她說：“我不像外婆，有一屋子的古董，就選了條鉆石手鏈”，季蕓扭頭看了看季老太太，打趣道：“不過呢，古董是寶貝，不好戴出去的，還是鉆石手鏈實在些，哈哈。”

　　季老太太也平復了心情，她睨了季蕓一眼：“你這張嘴啊，從來不肯饒人!”

　　季蕓笑著給季老太太添茶水：“那我給您端茶賠罪了。”

　　蔣韻也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個錦緞包面首飾盒送給顧槿歡：“舅媽娘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我一早就托人留意著，用今年收到的最好的一塊料雕了這根鐲子，自然是比不上外婆送你的那根，但那根太貴重了，不好天天戴，這根你就隨便戴戴，既不用仔細它，也不會跌份兒。”

　　竟然都是送鐲子，她們是商量好的還是心有靈犀啊？

　　顧槿歡仔細地接過蔣韻送的玉鐲子，連連道謝。

　　三個首飾盒打開，個個都是寶光璀璨，徐老太太和宮雪、徐庭燦看得眼睛都直了。

　　蘇芝看了，心里覺得大為滿意。

　　三個人送的都是首飾，還都是手鐲，要說她們沒有提前商量過，那未免也太巧了。

　　像季家這種幾代傳承的豪富之家，其實是有很多講究的，季家子孫不多，今天這場訂婚宴，如果按照季家人的心意來辦，可以低調，但派頭一定要足。

　　季家和顧家的家庭情況相差懸殊，如果今天季家的人一味注重派頭，容易讓顧槿歡娘家的人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按照江南的習俗，訂婚宴上，男、女雙方的至親長輩都要給新人送禮物，如果季家拿出的禮物過于貴重，就會襯得顧家的人拿的東西上不得臺面。

　　她一直隱隱擔心著這個問題。

　　沒想到，季家的人最后送出的都是鐲子，那幾根鐲子想來都價值不菲，可畢竟沒有明碼標價，這樣，既彰顯了季家人對顧槿歡的看重，又不會讓她娘家的人覺得難堪。

　　季家長輩送了一輪禮物后，就輪到了徐昆侖。

　　宮雪不動聲色地盯著徐昆侖。

　　徐昆侖拿出了一本房產證給顧槿歡：“我原本還發愁沒什么好東西送給你們，可年前國家開始房改，分的公房可以買下來，用工齡相抵后，價格挺實惠的，我就補了差價，把水關園的房子登記成了你和廷兒的。”

　　水關園的房子!

　　顧槿歡立刻推拒道：“叔叔，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要。”

　　宮雪失控地喊了聲：“徐昆侖!”

　　徐老太太更是直接上手去奪徐昆侖手里的房產證：“她不要，給我!”

　　徐昆侖眼神堅定地看著徐老太太和宮雪：“房子現在已經是廷兒和顧家丫頭的了，這是我欠廷兒的，至于咱們……等攢夠了錢，再買就是。”

　　宮雪幽怨地看著徐昆侖：“買房子、買房子，都念叨多少年了，你說得輕巧，你為我和燦燦想過嗎？!”

　　徐昆侖眼神一黯，過了許久才輕輕抬手撫了撫宮雪的肩，安慰她道：“你那年非要跟著我的時候，我就對你說，我什么都沒有，可你說，你不在乎那些，現在比起那時候，不是好多了嗎？”

　　聽了徐昆侖的話，季老太太也滿臉意外，許久，她才對徐昆侖說道：“這么多年了，既然你有這個心，老婆子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她又看向宮雪：“今天是廷兒和七七的好日子，你就別鬧騰了，當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根筋的徐昆侖看不明白，我的傻女兒被你當猴耍，可你當我也不明白嗎？!”

　　宮雪臉色大變。

　　季老太太語氣嘲諷：“如果當時有我老婆子在，你以為你能那么輕易地就……”

　　“算了，你現也是當媽的人了，我就給你留點臉，我們季家不缺房子，我住在北邊就是為了給你們添堵，現在廷兒也大了，我懶得再和你們浪費時間了，那房子你們拿回去吧！”

　　聽著季老太太的話，宮雪起先惴惴不安，可聽到后面季老太太說不要水關園的房子后，她立刻高興起來，一面自責自己的失態，一面如往常一般，溫溫柔柔地對徐昆侖說：“昆侖，剛才是我失態了，不過，這房子，既然他們不要，咱們又確實沒有房子，要不……”

　　徐昆侖搖了搖頭：“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季家就是有再多房子，這套房子我都要給廷兒娶老婆，我們山城人，兒子娶媳婦，做爹的總要準備處婚房。”

　　宮雪心里的高興瞬間消散得干干凈凈，她見徐昆侖滿臉堅定，知道勸不動他，想了想，笑眼盈盈地看向季蕓：“姐姐，昆侖是個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就是個一根筋，當爹的要給兒子準備婚房沒錯，可如果這當爹的自己都沒房子住呢？”

　　“何況，季廷根本就不姓徐，算不得徐家的孫子，季家少爺怎么會要徐家的破房子呢，姐姐你說是吧？”

　　季蕓冷冷地看了眼宮雪：“當年你對我說，昆侖在病房對你毛手毛腳，季家大小姐不應該要那么個渣男，可結果，我離婚的第二年，你就迫不及待嫁給了昆侖……”

　　“你怎么會覺得，我還會信你這一套？”

　　“這房子，既然昆侖非要給廷兒，我們就收了！”

　　徐昆侖聽了季蕓的話，先是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季蕓，然后目眥欲裂地瞪著宮雪：“是你搗的鬼！”

　　宮雪心里慌亂，臉上卻委屈得很：“人家在國外逍遙快活，二十多年沒搭理過你，她隨隨便便說句話你就信了？那我呢，這些年我和你一起吃苦，照顧老人、養大燦燦，這些又算什么？!”

　　沒想到，徐老太太咋咋呼呼地開了口，她“呸”地啐了宮雪一口：“你這毒婦，可得了吧，還有臉說照顧我？我老婆子不被你氣死就算好的了！”

　　“當年是你騙我，說你偷偷給季蕓做了檢查，季蕓懷的是女兒，我老婆子想著國家計劃生育嚴格，為了老徐家的香火，這才幫著你，勸昆侖和季蕓離了婚。”

　　“結果，季蕓給我徐家生了個那么好的大孫子，特種兵、戰斗英雄，你再看看你生了個什么玩意兒，一個好吃懶做、又蠢又丑的丫頭片子!”

　　“我都不知道去地下見了我家老頭子該怎么交代，連覺都睡不安穩!你要是識相的，就趕緊和昆侖離婚!不然，我就鬧到你們單位去，告你騙婚、虐待老人，讓你沒法兒做人！”

　　宮雪臉色煞白地看著徐老太太。

　　徐庭燦趴在桌子上羞憤地哭了起來。

　　眾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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