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廷這場低調、唯美的求婚，通過小喇叭季麒一番不低調的賣力宣傳，很快就在圈子里傳開了。

　　這范本式求婚，引發的小小后果就是，萬佛寺管理處突然收到了很多要求晚上留門的說情、找招呼。

　　佛祖面前，終生平等。

　　管理處開了會，又報了上級后，趁熱開發出夜游、包上山古道等新模式。

　　需求催生市場，后來萬佛寺大門附近常年聚著一群以游客為服務對象的人，提供山道擺燈（生僻字需提前定制）、抬轎上山、廟門擺花等一條龍服務。

　　這都是后話了。

　　在季家第二天的早飯桌上，季老太太對季廷展開了嚴厲的批評教育：“我看你真的是當兵當得腦子壞掉了，哦，都求婚了，兩邊家長連面都還沒有見過！你是怎么想的，生孩子了再請我們去吃酒席啊？”

　　顧槿歡不忍心看季廷挨訓，主動背起了鍋：“外婆，這件事情主要責任在我，是我這邊有點兒情況……”

　　有點兒情況……

　　季老太太和季麒都詫異地看向顧槿歡，眼神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的小腹部位……

　　顧槿歡默默地把頭埋進了粥碗里。

　　一遇到和季廷相關的事情，她的智商就會直線下降，還常常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季廷笑了笑，然后解釋道：“外婆，部隊的結婚審批手續麻煩，尤其我現在呆的單位比普通單位更麻煩，我的想法是，征得七七同意后，我這次回單位就能交結婚申請，等我今年休假，兩邊長輩見面后，就可以直接領證、辦酒了。”

　　季老太太雖然“哼”了一聲：“那也應該和家里提前商量好……”

　　卻沒有再說什么。

　　距離季家的房子不遠，水關園里另一處結構相似的房子里。

　　王琳琳失落地坐在梳妝臺前。

　　季廷竟然向顧槿歡求婚了……

　　她曾經厚著臉皮跟季家阿婆、季廷一起去過萬佛寺。

　　聽季家阿婆說，如果和心上人一起走過那條路，兩個人就能白頭偕老。

　　她滿心歡喜，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在季廷身后，她多少次偷偷去瞄季廷的側臉，季廷都面無表情。

　　那個時候，她以為，季廷那樣的鐵血直男，不懂女孩子的這些婉轉心思。

　　可是，沒有關系。

　　如果是季廷，她什么都不需要他做。

　　原來，季廷也會為一個女孩做走三生路、鋪百合花這樣的事情。

　　不是他不懂，而是他的柔情，從來就與她無關。

　　而顧槿歡，一個外地土包子，她的爸爸只是個出租車司機，她沒有媽媽，愛慕虛榮，追逐名利……

　　唯一過得去的，不過是她短命的娘給她的那張臉！

　　可男人啊，無論是冷峻如季廷，深沉如周望北，還是智計無雙如她的哥哥王松柏，或是草包如趙海，說到女人，全都是看臉！

　　所以，不論是大氣如她，還是高雅如宋文文，都比不過顧槿歡；

　　所以，雖然孟煥出身尷尬、為人矯情，可從季麒、周望北，再到她哥哥，依然個個都捧著孟煥；

　　所以，即便莊菲不過是個輕賤的情婦，卻敢肆無忌憚地摔古董……

　　王琳琳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越看越不滿意。

　　英氣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利落的下巴……

　　這樣的長相，如果她是王家的孫子，大概能收獲許多小迷妹。

　　可她是王家的孫女兒……

　　王琳琳想起了顧槿歡的臉。

　　精致的鵝蛋臉，水汪汪的杏眼，小巧的鼻子，紅潤飽滿的唇，還有豐滿的胸，楊柳般柔軟又纖細的腰、甜甜糯糯的聲音……

　　處處都勾人……

　　如果她是個男人，或許也會動心。

　　季廷喜歡的，就是那樣的長相……

　　如果她也有那樣一張臉……

　　王琳琳握了握拳，走下了樓。

　　一樓客廳里，孟煥穿著白色真絲吊帶睡袍、肩上隨意搭著件火紅狐皮外套窩在沙發里，端著杯咖啡，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

　　活色生香的一幅畫面，王琳琳眼底卻泛起了一絲厭惡。

　　王家能有今天，全是因為王琳琳的爺爺。

　　在王琳琳的爺爺之前，王家祖祖輩輩都是窮苦農民，被地主欺壓著，土里刨食，看天過活，常常連飯都吃不飽。

　　出生于這樣的家庭，王琳琳的爺爺連名字都隨意得很，叫“王二”。

　　王二人小志氣大，他受夠了舊社會的苦，十幾歲就投身革命，槍林彈雨幾十年，建國后被授了將軍銜。

　　王將軍出身苦，治家也嚴，王琳琳的記憶里，從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她家的生活十分艱苦樸素，飯食簡單，家里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而季廷家就不一樣了。

　　高檔的家具、最時興的進口電器、小汽車、保姆……

　　爺爺很看不上季家的生活方式，也不喜歡她總往季家跑。

　　可是，她喜歡啊。

　　她喜歡季廷的家。

　　她喜歡那樣生活。

　　如果能嫁給季廷，那個家就是她的了。

　　這也是她想了季廷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而她的嫂嫂孟煥，出身就更不得了。

　　在外人看來，他們這群人，都在首都頂層權貴圈子里。

　　圈子里其實還有圈子。

　　就像古代的京都，嚴格區分為皇城、宮城、禁宮。

　　周望北、原本的孟煥，就是“禁宮”那個圈子里的。

　　這偌大國家權勢的頂端。

　　只不過，孟煥的前半生，就像個笑話。

　　被養出了一身公主病，卻沒有公主命。

　　這大冬天的，在家也不好好穿棉襖，偏要糟蹋狐皮大衣。

　　如果爺爺還在世，就孟煥這德行，早被掃地出門了……

　　王琳琳走下樓，收起了眼底的厭惡，親昵地靠在孟煥身邊：“嫂子，寒假我們去韓國玩吧？”

　　孟煥挪了挪身子，離王琳琳稍遠了一些，眼睛還是看著電視，語氣冷淡：“韓國我去過幾回了，沒什么意思，你自己去吧。”

　　王琳琳心里有些不爽。

　　如果不是為了刷孟煥的卡，她才懶得拉上孟煥呢。

　　說到底，孟煥花的，還不是她哥的錢……

　　可惜，她哥偏把孟煥看得比什么還重。

　　一個女人，進門好幾年了，花錢如流水，卻沒能給王家生個一兒半女……

　　孩子……

　　這時王松柏也起了床，正在走下樓。

　　王琳琳高興地迎了上去，挽住了王松柏的胳臂：“哥，嫂子說寒假想帶我去韓國玩，順便去那邊看看醫生。”

　　孟煥冷冷地看了眼王琳琳，卻沒有揭穿她的謊言。

　　王琳琳心里暗暗得意。

　　孟煥嫁給王松柏后一直懷不上孩子，這幾年看了不少醫生。

　　只要說是為了孩子，孟煥一定不會拒絕。

　　土城。

　　結束了一天的下鄉采訪，宋文文疲憊地靠在汽車后座，閉目養神。

　　坐在她旁邊的攝像師邊回看這天拍到的素材，邊和她閑聊：“趙市長明明是吃過苦頭，一步步從基層走上去的干部，這么多年了，直到現在老鄉們都還記得他做鄉長時為大家做的好事，怎么上去后，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是啊，怎么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宋文文想到BP機上徐庭燦發來的留言，心里滿是苦澀，眼角滑下了兩行淚：“今晚大家找個地兒去喝酒吧。”

　　她第一次見到季廷，是在徐叔叔家里。

　　第一眼看到他，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古詩。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她心里世無其二的少年，最后娶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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