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初的農歷新年終于來了。

　　劇組的演員、劇務們大多已經回家了，嚴坤導演和總劇務張麗都沒有回家，而是陪著留在劇組的演員、工作人員一起過年。

　　自從劇組來到黑山拍攝以來，得到了黑山部隊大力的幫助和支持，張麗和部隊宣傳干部溝通以后，號召演員、劇組工作人員報名，在部隊春節聯歡會上為戰士們表演幾個節目。

　　這是理所應當的，雖然并沒有什么突出的才藝，顧槿歡和張然然商量后，一起報了個節目。

　　除夕當天吃過晚飯后，顧槿歡跟著季廷去他辦公室給爸爸打電話。

　　她也問過張然然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可張然然家還沒有裝電話，有事和家里聯系時，都是打她們村小賣部的電話，再請小賣部的老板喊她爸媽接電話，今天是除夕夜，張然然覺得還麻煩小賣部老板不好，就沒有打電話，直接去了大禮堂。

　　按照黑山部隊的春節活動安排，除夕當晚軍人們和劇組工作人員會一起在部隊大禮堂看國家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

　　電話接通了，顧力的語氣聽起來很自然：“家里都挺好的，我一個人喝喝茶、看看電視，別提多自在，丫頭，你別牽掛我，自己好好吃飯，天氣冷，別感冒了……”

　　顧槿歡聽得有些心酸，以前自己在家時，雖然總是和爸爸吵吵鬧鬧的，但家里總歸有兩個人，如今別人家都是闔家團圓，爸爸卻一個人在家過年……

　　顧槿歡抹了抹眼睛，故意用高興的語氣對顧力說：“爸爸，這是我第一次在部隊過年，你以前在部隊過年都做些什么呀？”

　　聊起了部隊，顧力很有精神：“爸爸當兵的那個年代，春晚都還沒有，但也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動，大家一起包餃子什么的，不過啊，那個時候一到過年……唉，好了，不說了啊，丫頭，你快去看春晚吧”。

　　一到過年就怎樣，顧槿歡不用問，也知道爸爸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么。

　　一到過年，就牽掛家里的老婆和女兒。

　　這次在部隊過年，顧槿歡才發現，隨著學校放寒假、春節的臨近，來部隊探親的軍嫂越來越多，招待所后面的家屬樓越來越熱鬧，充滿了嫂子們的寒暄和孩子們的笑鬧聲。

　　可顧槿歡媽媽的工作是護士，護士這個職業，一年到頭都是不規律的倒班、輪休，春節也是如此，以前的交通也不如現在方便，所以她生前從來沒有帶顧槿歡去部隊探過親。

　　掛了電話，顧槿歡在季廷辦公室的窗前站了一會兒，平復好了情緒，才回頭問季廷：“季廷，你要給你家里人打電話吧？如果你想和他們單獨聊聊，我就先去禮堂”。

　　季廷邊撥電話邊笑著對她說：“嗯，我打個電話，你在這兒坐會兒”。

　　顧槿歡就坐了下來，抬頭看季廷打電話。

　　季廷站著打電話，他的軍裝很普通，辦公桌椅已經有些舊了，電話也很普通，辦公室更是陳設簡單，可因為季廷，整幅畫面卻好看極了。

　　這樣的臉，這樣的身段，這樣的氣質，季廷如果做演員，應該會很有市場吧……

　　顧槿歡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季廷笑著提到了她：“嗯，她也在，不許再叫小歡歡，叫嫂子”。

　　叫嫂子？

　　顧槿歡想了想，用口型問季廷：“季麒？”

　　季廷笑著對她點了點頭，或許因為是過年，或許是正和家人通著電話，此時季廷身上凌厲的氣息收起了很多，他不過是對著顧槿歡笑著點了下頭，顧槿歡卻看得紅了臉。

　　演藝圈的人大都長得不錯，上輩子，她還曾經和圈子里公認的俊男拍過戲，當時似乎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啊。

　　活了兩輩子，顧槿歡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有花癡屬性，她正震驚于這個新發現，季廷叫了她：“七七，來叫外婆”。

　　季廷的外婆？

　　顧槿歡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接過電話甜甜地喊了聲：“外婆您好，我是顧槿歡”。

　　對方的嗓音聽得出上了年紀，并且很矜貴，只是冷淡地回了句：“你好顧小姐，請把電話給季廷”。

　　那么明顯的冷淡和不屑一顧，顧槿歡沒有說什么，默默地把電話還給了季廷。

　　季廷拉住了她的手，嚴肅地接過電話說：“外婆，我對七七是認真的，希望您以后不要這樣”，說完就掛了電話。

　　顧槿歡心情很復雜，一方面，因為她，大過年的讓季廷的外婆不開心了，季廷心里一定也不好過，可另一方面，她莫名其妙被人鄙視了一回，也有些郁悶。

　　季廷誠懇地看著她：“七七，我外婆還不了解你，她有一些局限，我向你道歉”。

　　顧槿歡想了想，問道：“季廷，如果你外婆就是克服不了她的局限，最終也不愿意接受我呢？”

　　季廷答得毫不猶豫：“我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對你的心意”。

　　他的眼神真摯極了，顧槿歡看得心里一動。

　　雖然直到現在，她在和季廷的交往中都是真心實意的，但他們都還這么年輕，他們的成長環境、家境相差巨大，工作又都很忙，等她離開了黑山，季廷進了特種兵部隊，兩人恐怕一年也見不上幾面。

　　未來那么長，變數那么大，此時的真心，又能經得住多少歲月的磨礪……

　　所以，她雖然是真心實意地和季廷交往，卻很少想以后。

　　她是這樣的心思，可季廷不是。

　　顧槿歡伸手抱住了季廷，鄭重地承諾：“季廷，如果你能做到，我也一定不會放棄”。

　　她上輩子捧出一顆真心，卻被人隨意踐踏。

　　所以，這輩子，如能有人對她捧出一顆真心，那她一定會珍惜對待。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季廷，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初一晚上，黑山部隊聯歡晚會拉開了帷幕。

　　軍官和士兵們都很多才多藝，小品、霹靂舞表演等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雖然演出的舞臺只是一個在訓練場上臨時搭起來的簡陋木臺子，雖然觀眾們都席地坐著，但大家都很開心。

　　突然，舞臺的燈光都暗了下去，眾人不解地看過去，此時又獨獨亮起了一束燈光，王琳琳穿著一套紅色毛呢套裙站在燈光下。

　　畫面是好看的。

　　背景音樂響起，王琳舉起了話筒：“這首歌，我想送給我心里的那個人，《月亮代表我的心》，送給他，也送給大家”。

　　悠揚婉約的曲調，王琳琳雖然不夠溫柔卻情真意切的歌聲，大家都聽得很認真。

　　短短一個月，王琳琳心里的人大概還沒變吧。

　　顧槿歡默默地嘆了口氣，和張然然一起去后臺做準備。

　　王琳琳一曲唱畢，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顧槿歡和張然然在后臺對視一眼，穿著軍裝笑容滿面地上了臺，一起向大家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

　　軍裝是特意提前向黑山部隊的女軍人借的。

　　劇組清純漂亮的小護士換上了軍裝，依然清麗脫俗，眾人又大多知道小護士與季營長的關系，一時又是鼓掌又是起哄。

　　待熟悉的背景曲調響起，觀眾們就更熱情了，最后直接變成了全場大合唱。

　　寒風飄飄落葉

　　軍隊是一朵綠花

　　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媽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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