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

　　張東明身上沒帶多少錢，也沒用他說，二黑子給主任大夫塞了五百塊錢。

　　不敢有絲毫大意，張東明帶著齊歆做了全套的腦部以及心血管檢查，沒檢查出來啥問題。

　　跟著大夫出了病房，張東明又問：“大夫，真沒事啊？”

　　頭發(fā)比二黑子也多不了幾根的大夫態(tài)度很好，笑呵呵說：“放心吧，檢查的已經(jīng)很詳細(xì)了，應(yīng)該就是受到了驚嚇或者情緒劇烈波動之類的導(dǎo)致的昏迷，修養(yǎng)兩天就好了，沒什么大事。”

　　張東明出了口氣，也算是放心下來了，拿出手機(jī)給安娜打了個電話，還是關(guān)機(jī)。

　　剛要進(jìn)去，二黑子拎著兩大袋零食和水果回來了：“徹底檢查完了？”

　　“嗯，應(yīng)該沒事。”

　　二黑子點了點頭，把大塑料袋遞過來：“那我就先回去了。”

　　張東明說：“麻煩老哥了。”

　　二黑子不快道：“這話說的。”

　　張東明笑了笑，二黑子說：“那幾個人咋辦，我都讓東子扣下了，一個沒讓走。”

　　張東明想了下：“讓他們留下聯(lián)系方式或者地址，就讓走吧。”

　　輸液的一滴一滴滴著，齊歆躺在病床上呆呆看著天花板，張東明在床邊坐下來她也一點反應(yīng)沒有。

　　齊歆自打醒過來就一直這樣，呆呆的，一聲也沒吱過。

　　張東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今天的事在他看來沒什么，但對齊歆來說打擊一定是非常大的。

　　這時他心里多少有點不得勁，倒不是后悔，就是有點心疼吧，畢竟他是可以阻止今天的事情發(fā)生的，雖然如果重來，他還是會這樣做。

　　“記著你媽電話么？”

　　張東明記著齊歆好像是有手機(jī)的，不過她今天沒帶。

　　齊歆沒反應(yīng)，就呆呆看著天花板。

　　張東明嘆了口氣，他不怎么了解齊歆，但他上輩子對董燕是有很深了解的。

　　他記著董燕的丈夫好像是98年左右去世的，因為董燕是個事業(yè)型的女人，齊歆在這樣的單親家庭，某些方面跟白東升其實是有些相似的。

　　然后女孩相比于男孩成熟的早一些，心思也更細(xì)膩一些，然后齊歆并沒有像白艷那樣的姐，然后齊歆的成長環(huán)境要比白東升復(fù)雜很多……

　　這些因素加起來，肯定會對齊歆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負(fù)面影響，這也是他之前會判斷齊歆在學(xué)校的那些過激行為更多的是由于其心理問題。

　　這種積壓的、來自于家庭的心理問題很難解決，在張東明看來，唯一的途徑就是隨著孩子成長成熟漸漸的自己看開，自己想明白。

　　然后齊歆已經(jīng)不小了，什么都懂了，接下來使她成長成熟的事實上已經(jīng)不是年齡，而是經(jīng)歷，這也是張東明今天會這樣做的原因。

　　這對齊歆來說多少有些殘酷，但現(xiàn)實就是這樣，社會就是這樣，總會面對和經(jīng)歷的，他今天阻止了，今天的事以后就不會發(fā)生了么。

　　“老師高中時候喜歡過一個女生，她長得很好看，大眼睛黑溜溜的，我很喜歡很喜歡她，上課看著她的后背自己就會傻呵呵地樂，可是我一直不敢跟她表白，害怕一表白她就不再搭理我了，但老師覺得她是喜歡我的，她總是愛跟我說笑打鬧，晚自習(xí)下課我們總會繞著操場散步，她什么事都會跟我說，我也什么事都會跟他說。”

　　“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說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生，我當(dāng)時鼓足了勇氣問她，是我么？她笑著沒說話。我以為她是默認(rèn)了，興奮的幾天都睡不著覺，可是沒過多久，她和我們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好了。”

　　“我當(dāng)時很迷茫，很傷心，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不知道上學(xué)還有什么意思，從那以后我開始抽煙喝酒打架，不到半年，成績從班級前幾名降到了倒數(shù)幾名。”

　　“一直到高三上半年，不知道為啥，她和那個男生不好了，她很傷心，哭了一整天，我當(dāng)天晚上就把那個男生狠狠打了一頓，然后第二天，我被學(xué)校開除了。”

　　“之后我轉(zhuǎn)學(xué)去了三高中，去找過兩次她，第一次她不見我，第二次見著了，她說讓我別再來找她了，然后我就沒再找過她了。”

　　“高中畢業(yè)，我一落千丈的成績勉強(qiáng)考上了市專，聽說她考上了大連外國語大學(xué)，再后來我就不知道了。”

　　張東明看著齊歆：“你說老師那時候傻么？值得么？”

　　齊歆還是沒吱聲，一直看著天花板，張東明也沒再說，坐在床邊陪著她。

　　一瓶藥滴完了，張東明拔下針頭給換了另一瓶。

　　“老師高中的時候很煩我的父母，嫌他們嚴(yán)厲，嫌他們多事，嫌他們不理解，嫌他們不考慮我的感受，可是老師上了大專之后就不煩他們了，因為他們不在了。”

　　“直到他們永遠(yuǎn)離開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們對我有多重要，我才知道沒有了他們，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多么孤單無助，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們的嘮叨和打罵，可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成長的路上，我們會感覺到父母不像我們希望和期待的那么好，可他們一直在為了我們傾盡所能地付出，當(dāng)我們需要他們時，他們會永遠(yuǎn)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當(dāng)我們受到傷害時，他們會不顧一切地保護(hù)我們，當(dāng)我們失去他們時，我們才會真正的懂得他們的愛，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父母，因為我們是他們的孩子。”

　　齊歆還是一直看著天花板沒吱聲，張東明也沒再說，起身出了病房。

　　給安娜打了電話，終于打通了：“齊歆她媽電話是多少？”

　　安娜那邊不知道啥情況：“咋了？”

　　張東明就說有點事，安娜那邊好像有事在忙，也沒多問，掛了電話把董燕的號碼發(fā)了過來。

　　張東明撥了過去，占線。

　　去了趟廁所出來，董燕打過來了：“你好，哪位？”

　　“我是張東明，張老師。”

　　這半年來董燕沒少去學(xué)校，每次也都會跟張東明打個招呼，他這一說再加上聲音，董燕一下子就知道了：“張老師啊，實在不好意思，剛在接電話。”

　　“齊歆在醫(yī)院，沒啥大事，你有時間就過來吧。”

　　“醫(yī)院？”董燕剛還從容的聲音一下子變了：“歆歆咋了，咋去醫(yī)院了？”

　　張東明大致把情況說了一遍，董燕那邊擔(dān)心的聲音都發(fā)顫了：“我現(xiàn)在在省城，現(xiàn)在就趕回去，張老師麻煩你先幫我照顧一下歆歆！”

　　掛了電話，張東明看了下時間，快四點半了，回來坐下，跟齊歆說：“剛給你媽打電話了，你媽現(xiàn)在從省城往回趕呢，估計八點就能到了。”

　　齊歆這回“嗯”了聲，張東明很高興，但也沒多說。

　　過了會兒，藥快打完了，護(hù)士進(jìn)來給拔了針，張東明幫她按了會兒針眼，不出血了，笑著說：“吃水果么，橘子蘋果香蕉，都有。”

　　齊歆看著天花板沒說話，張東明還想勸兩句，手機(jī)響了。

　　張東明出來接了電話：“回來了？”

　　唐婉那邊高興說：“嗯，順便還給你買了個帽子。”

　　張東明笑道：“我這帽子不是新買的么。”

　　唐婉說：“換著帶。”

　　張東明這邊呵呵樂著，唐婉說：“家里就幾個土豆了吧，我一會兒過去，想吃啥，給你買上去得了。”

　　“我現(xiàn)在人民醫(yī)院呢。”

　　“人民醫(yī)院？”

　　唐婉開始嚇一跳，張東明說了下情況，這姑娘才放心了。

　　人民醫(yī)院就在縣北門，離唐婉家很近，估計是掛了電話就下樓了，二十多分鐘，拎著打包的飯菜來了。

　　唐婉不認(rèn)識齊歆也沒說啥，張東明笑道：“餓了吧，來，宮保雞丁蓋飯，西紅柿雞蛋蓋飯，吃哪個？”

　　齊歆沒吱聲。

　　唐婉柔聲說：“不吃飯身子哪能受得了，多少吃一點。”

　　倆人勸了半天，齊歆也只說了倆字“不餓”，說讓她吃點水果，她也不吃。

　　沒辦法，張東明最后端著蓋飯去走廊凳子扒拉了幾口。

　　看了下時間六點半了，外面天大黑了，張東明看著齊歆也沒法送，說：“別去學(xué)校了。”

　　唐婉說：“沒事。”

　　張東明說：“我不放心。”

　　唐婉笑著：“那就不去了，在這兒陪你吧。”

　　齊歆一直不吱聲也不吃東西，張東明和唐婉就在病房陪著她，過程中，唐婉扶著她去了趟廁所。

　　七點五十的時候，董燕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了。

　　蓬亂的頭發(fā)，大口的呼吸，擔(dān)心的表情，緊張的眼神……

　　張東明上輩子跟董燕打過太多交到了，他太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董燕，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甚至不敢相信。

　　這就是母親吧，不管怎樣的女人，涉及到自己的孩子，永遠(yuǎn)那么敏感脆弱。

　　“歆歆！”

　　董燕推門進(jìn)來根本就沒看張東明和唐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齊歆身上，一邊喊著，一邊跑過來。

　　病床上，

　　齊歆緊緊抱著她媽，咬著嘴唇，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著。

　　董燕緊緊抱著女兒，眼中泛著閃閃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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