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靈臺清明的腦海里卻是那個或淺笑或冰寒的男人如雪的俊顏一遍遍浮現。

　　那戲謔、淡漠的淺笑讓顧從筠忍不住的想要親近，就好似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忽然看到一點火光的飛蛾，她拼勁全力只想靠近那抹光亮哪怕是自己被吞噬，仍然不改初心。

　　在她這么難受的時候她想起的不是自己前世的親人，也不是這個身體去世的娘親，更不是她日日掛心且日日掛心她的弟弟，而是那個男人。

　　那個不顧世俗禮法與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人，那個有時看著只是個俊逸少年有時卻忽然變身暗夜羅剎的男子，他明明知曉這種事情只要是一個正經的女兒家都會萬分顧及，特別是她這種出身書香世家的閨閣小姐。

　　可是盡管如此，腦袋卻是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回想，回想那個夜深人靜的假山中，回鄉那一夜不停息的瀟瀟夜雨。

　　她在想若是那一日自己沒有推開他逃走，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少了許多掙扎，而是直接認命了？

　　然而剛剛這樣想的時候腦袋里就會轟然想起另一個聲音，你逃得對，這樣不容于世的牽扯于你而言沒有半分好處，你就應該逃得遠遠的。

　　兩股聲音互不相讓，在她的腦海里相互撕扯，直至她覺得整個頭痛的快要炸裂一般。

　　她狠狠的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就讓它徹底的變成一片記憶吧，塵封起來最為妥當。

　　然而就在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就看到外間守夜的半夏走了進來，看到顧從筠赤腳站在地毯上，疾聲驚呼道：“哎喲，我的小姐，您這是想要做什么？怎么能連鞋都不穿就下床呢，本來就肚子疼的打滾了，這要是再著涼了可怎么好？”

　　半夏本來睡覺就淺，更何況是今夜給顧從筠守夜，她聽到內室里的動靜，就睡眼惺忪的端著一盞燈燭進來瞧瞧，然后就看到顧從筠身上只著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衣身子縮成一團蹲在了地毯上，腳上更是連鞋子都沒穿。

　　她看到這樣的顧從筠立即跑上前去扶著她到床上去，蓋被子，又趕緊的去換湯婆子，雖然有些手忙腳亂的，但到底還算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顧從筠雖然慘白著一張臉，但是看著半夏忙前忙后的，仍是擠了一個笑臉給她，只是那蒼白的面色在這漆黑的夜色里顯得尤為難看。

　　看著半夏因為她的笑臉臉色越發的難看了，只得又擠出一句話：“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是紙糊的。沒那么容易就碎成渣渣！”

　　半夏看著自家小姐都這樣了，還有功夫跟自己開玩笑，也是嗔怒交加，于是出聲說道：“小姐自然不會是那紙糊的，小姐可是冰做的，那是讓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奴婢們可是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著！”

　　半夏顯然是被自家小姐這任性的舉動給惹生氣了，因為關心她的身體，只是看不得她這般作踐自己的身體。

　　顧從筠聞言也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如今正是虛弱的時期，想拿著主子的款來壓壓這個脾氣暴躁的小丫鬟，可是也知道自己沒什么氣勢，只得心里暗暗想著，等病好了再治治這個暴脾氣的小丫頭。

　　“小姐，您要不要躺下睡覺？”半夏看著顧從筠躺在床上靠著迎枕，并不往下躺了。

　　“有些睡不著，不想睡了，外面的雪還下著嗎？”

　　“嗯，下著呢，奴婢剛剛換湯婆子瞧著比之前更大了一些呢！”半夏將她收拾妥當以后，也一直待在顧從筠身邊，以防自家小姐有什么吩咐，自己去了外間不及時。

　　“我要去外面看雪！”顧從筠感覺自己的肚子好多了，不像之前那般疼的直打滾了，而且有湯婆子抱著，她本身又有些發熱，現在感覺身上更熱了。

　　“我的小姐喲，這大半夜的看什么雪，您還病著呢，可別再折騰了，要不然明兒個可就起不來了！”

　　半夏看到自家一向沉靜自持的小姐居然任性的要跑出去看雪，著急的在旁邊勸慰道。

　　顧從筠看著她焦急的眉眼也知道自己果然是太任性了，大半夜的將人從夢中吵醒，這會子還要跑出去看雪，自己一句話這丫頭就要跑斷腿，當真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子。

　　這般想著就對著半夏說道：“好半夏，我不去外頭看雪了，你將我今日在看的書拿過來，我看會書助眠，你去外間歇著吧！”

　　“嗯，小姐！您要是有事就直接喊奴婢，若是不想喊出聲，就隨便扔個東西到地上，奴婢聽到了就立刻進來。”

　　半夏聽到她不出去了，很是開心，立刻說出自己的安排，生怕她一個遲緩就要改變主意似的。

　　顧從筠點了點頭，半夏這才退了出去。

　　將床邊小幾上的燈燭剪了一下燈芯，讓她更涼了一些，顧從筠拿著一本《畫堂齋文集》，只是雖然拿在手里半天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腦海中不斷翻飛著各種思緒，剪不斷理還亂。

　　她緊了緊小腹處的湯婆子，下地趿拉上鞋子，走到了不遠處的書案前，在宣紙上寫下了那半闕《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相思相望不相親這句話卻是反復寫了兩邊遍，前半句用了簪花小楷，后半句用了疏狂的草書，讓人看起來以為是兩個人的字跡，在對話一般，同時也想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死心。

　　看著宣紙上那兩行疊加的字，她緊緊的將她拿起來揉在心口處，只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果然生病的時候人比較脆弱，腦子里的恩愛情愁也比旁日來的更加不理智些。

　　看了一會兒之后顧從筠感覺到屋內的寒冷才又回到床上半躺著，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散落在大迎枕上，像極了盛開的大片墨菊，美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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