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二兩小酒，徐老爺子看譚山面露疲色，適時地告辭，說好了明兒上午再來。

　　譚沁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道：“爸媽，房間我都替你們收拾好了，你們累了先去歇著，咱們晚上晚點吃。”

　　譚山道：“行，我和你媽去躺一會兒，你們忙著。”

　　譚沁把老兩口送到西廂房，安頓好后回到正屋，見林維楨正捧著一本線裝書看得起勁兒，笑著問：“怎么看起老書了？”

　　林維楨把書扔到桌子上，道：“《黃帝宅經》，剛才我在書架的角落里找到的，有時間你好好看看。”

　　譚沁隨手拿起書翻了翻，笑道：“嗬，講得是風水啊，我又不是徐老爺子，看這東西干什么？”

　　林維楨道：“我問你，你是學什么的？”

　　譚沁翻了個白眼兒道：“明知故問，建筑唄。”

　　林維楨道：“對啊，你搞建筑的，不懂點風水怎么成？從建筑的選址、破土動工、再到上梁封頂，都有講究呢。以前沒人信，也沒人敢信，但現在不一樣了，前兩年孔老二平凡了，我這樣的臭老九也恢復了地位，我看這風水先生的好日子也要來了。”

　　譚沁道：“照你這么說，徐老爺子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林維楨道：“不信打賭？”

　　譚沁忙道：“才不跟你打賭呢，那……，那我瞧瞧這本書？”

　　林維楨道：“這就對了，你也用不著在這上面花太多精力，心里有這個意識就行。等哪天徐老爺子發達了，你請他坐鎮，然后這么宣傳，該設計方案由世界著名堪輿大師，皇家風水顧問徐……，對了，徐老爺子叫什么來著。”

　　譚沁噗嗤一樂道：“我哪知道，行了行了，就你心眼多，什么大師顧問，你也太能謅了吧，西山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第二天，林維楨和譚沁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回了學校。

　　家里多了老兩口，再加上忙著畢業論文的事情，林維楨索性晚上也不打算回來了。

　　話說徐老爺子一大早溜達著過來，帶著譚山兩口子去吃早飯，然后走馬觀花般的在附近轉了一圈，中午去了余悅飯館下館子，下午坐公交直奔長安街。

　　逛完了城里，徐老爺子又帶著他倆逛園子，爬長城。

　　譚山每天玩著，小酒喝著，回到家還能跟徐老爺子下幾盤象棋，日子過得滋潤極了。

　　丈母娘卻苦不堪言，兩個老頭兒太能跑了，她一個家庭婦女哪能跟得上，只逛了兩天，說什么也不愿出門了。

　　一大早，譚山和徐老爺子準時出門了。

　　丈母娘是個閑不住的人，把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又從庫房里找了個小鋤頭，打算將東廂房窗戶下的小菜園翻一遍，過兩天種點蔬菜。

　　熊小鴿聽到聲音后，打開窗戶探頭看了一眼，笑道：“楊姨忙著呢？”

　　丈母娘直起腰道：“是小熊啊，我瞧著這塊地空著也是空著，翻翻土準備種點黃瓜豆角，是不是我打擾你工作了？”

　　熊小鴿道：“沒有的事，這兩天不忙，我呀，正偷懶看閑書呢。種黃瓜好啊，到了夏天，我近水樓臺先得月，窗戶一開，手一伸，就能吃到水靈靈的黃瓜。楊姨今兒怎么沒出去？譚叔呢？”

　　丈母娘道：“你叔呀，你來之前就走了，這兩天跟上班似的，準時準點地出門。我老胳膊老腿了，懶得出去。”

　　熊小鴿問道：“二老剛退休？”

　　丈母娘俯身一邊鋤地一邊道：“我老伴上個月正式退了，我55年生孩子那會兒就退了，就是個家庭主婦，在家里相夫教子。”

　　熊小鴿道：“譚叔真是好福氣。姨，瞧您樣子，應該也是知識分子吧？”

　　丈母娘擺手笑道：“啥知識分子，讀過兩天書，跟你這個大學生沒法比。不過咱倆倒是同行，我以前也在報社做編輯。”

　　“哎喲，姨，您老在哪個報社干過？”

　　“《大眾報》，你肯定沒聽說過，46年的時候改成了《膠東日報》，解放后就撤銷了。”

　　“聽說過，我讀大學的時候，聽老師講過。姨，沒想到您是老前輩，我這剛干編輯沒兩個月，以后有不懂的，我可得向您請教。”

　　“什么請教不請教的，你們辦的報紙我看過，我是不懂的，不過倒是看得出你們用心了。”

　　“我就當您老夸我了，其實主要還是你女婿基礎打得好，編輯部剛成立的時候，他一直往里貼錢，能把編輯部維持下去不容易。沒有他，我現在哪能干得這么順手。”

　　“你們的報紙現在發行量不小了，走上正軌了，術業有專攻，就得讓你這樣的專業人才來掌舵，我家林維楨還真干不了這個。”

　　“姨，我哪是什么專業編輯，您不知道吧，我在大學里學的是英語，現在掛著主編的名頭，嘿嘿，做的主要是翻譯工作。”

　　“翻譯工作？”

　　“對啊，現在國內懂計算機的人太少，我們想約稿都找不到人，只能從國外的一些期刊和雜志中篩選一些合適的文章翻譯過來，不瞞您說，版權問題都沒解決，我們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干。”

　　丈母娘手上一頓，停下出頭，直起腰道：“國家百廢待興，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而普及教育是國家頭等大事，哪容許咱們瞻前顧后。”

　　熊小鴿豎起大拇指道：“姨，您這話有水平，對，要是縮頭縮尾的，什么事兒也干不好。”

　　丈母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問道：“小熊，你這有沒有計算機的書？”

　　熊小鴿愣了一下，道：“有，您要看？”

　　丈母娘有些不好意思道：“都說活到老學到老，我也不能落后，你幫我找本英文的。”

　　“啥？英文的？”熊小鴿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忙從桌子上挑出兩本英文期刊，遞過去道：“姨，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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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太陽已經落山，譚山背著手哼著小曲回來了，先去東廂房瞅了一眼，發現編輯部已經下班了，目光掃過窗戶下的空地，看到墻角靠著一把小鋤頭，地卻只翻了一半，把手里的東西往兜里一塞，抄起鋤頭，沒一會兒便把地翻完。

　　洗了把手進了西廂房，看到老伴兒正在桌前看書，湊上去道：“四姐，看啥呢？嗬，又看蝌蚪文啊？行了行了，天都黑了，別把眼睛看壞了。”

　　丈母娘抬頭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這兩天在外面玩瘋了吧？中午又去哪吃了？”

　　譚山嘿嘿笑道：“我請老徐下的館子，要不明兒你跟我出去吧。”

　　丈母娘道：“打住，我不去，怪累人的。還有錢嗎？”

　　譚山轉身關上門，在桌前坐下，笑道：“還是你了解我，錢確實沒了。今天下午老徐帶我去了潘家園，囔，我買了一對獅子頭，瞧瞧，磨得光溜溜的，老徐說這玩意兒少說百八十年了，跟玉做的似的。”

　　丈母娘接過獅子頭端詳了一陣子，道：“東西是好東西，老徐沒糊弄你，花了多少錢？”

　　譚山吭吭哧哧道：“八十。”

　　丈母娘笑呵呵道：“你行啊，花錢大手大腳起來了，我告訴你，咱們就那些錢，雖說在孩子家，花銷不大，但你也不能白吃白喝，周末孩子回家總得買點肉買點菜給他們改善伙食吧。過陣子老大媳婦生孩子，還要去一趟老大家……。多余的話我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

　　譚山賠笑道：“您批評得對，我省著點花還不行？你再給我點唄。”

　　丈母娘進了里間，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五張大團結，拍在桌子上道：“你一個星期的零花錢，花完了別找我要，等下個星期吧。”

　　“行，五十就五十，我聽領導的！”

　　“德性！知道你最近不順心，就當給你放假了，不過出去的時候得注意安全，家里的電話得記在腦子里，萬一走丟了，至少還能打個電話回來。”

　　“四姐，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走丟了？再說有老徐呢，放心吧。”

　　“我總覺得老徐神神叨叨的，聽說還練什么氣功，不太靠譜，你別太指望他。”

　　“哎，我聽您的！”

　　擔心之中的暴風雨沒有來臨，譚山松了口氣，笑著問：“你怎么看起英文書了？”

　　丈母娘道：“你說我應聘電腦報編輯部的編輯怎么樣？”

　　譚山忙道：“好啊！以你的水平還不是手到擒來？”

　　丈母娘笑道：“我哪有你說的真么厲害，讓人聽到了笑話。我問過小熊了，編輯部現在主要翻譯外國的一些文章，我是這么想的，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正好撿起老本行。我也不要工資，義務勞動。”

　　“這個好。以前我是忙工作，現在退休了，正好多玩玩。你呢，正好跟我相反，為了咱們這個家，耽誤了你幾十年，你要是不退的話，現在怎么說也是個大編輯，說不定是個社長了。唉，是我欠你的太多。”

　　“嗬，跟我矯情上了，那是我樂意！你呀，既然來了這里，就開開心心地玩，多活兩年，別走在我前頭。”

　　“呸呸呸，說什么呢！咱倆好著呢，長命百歲！我還等著抱重孫子呢！”

　　“拉倒吧，你大孫子還沒影兒呢，想抱重孫子，遠著呢。”

　　“那可不一定，老徐給我掐過，說老譚家人丁興旺，你等著瞧吧。”

　　“你嘚瑟吧，老徐的話你也信？”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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