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覺悟
第二天一大早,林維楨就被譚沁推醒了。
看看天色,天還沒亮。
昨晚折騰到后半夜,也就睡了三四個小時,又累又困,重新躺回被窩里,道:“早著呢,在睡會兒。”
譚沁用力地掐了他一下,威脅道:“你睡吧,要是耽誤了時間,房間收拾不完,哼,看我爸怎么收拾你!”
“這就起來!”林維楨頓時從炕上跳下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道:“別愣著,趕緊穿衣服。你說我圖什么啊,好心讓咱爸媽來散心,結果卻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提這茬!”
譚沁笑道:“現在說什么也晚了,你就認命吧。”
兩人合力先把后院的主臥收拾干凈,譚沁的枕頭衣服都搬去了西廂房,又把西廂房的另一間屋子收拾出來給譚山兩口子住。
一直忙到八九點鐘,譚沁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讓我爸媽住我買的那個小院?”
林維楨瞪了她一眼道:“說什么呢!你爸媽好不容易來一趟,哦,把他們趕到外面住,別人不得戳我脊梁骨啊。”
譚沁嘟著嘴道:“可是在一起住,哼,我怕你對我動手動腳,萬一讓他倆看見了,我媽還好,我爸么,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林維楨被她噎得啞口無言,一臉為難道:“要不我出去住?”
譚沁翻了個白眼道:“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得了,就這樣吧,你當心點就是了。”
林維楨欲哭無淚的點點頭,心說我當心得起來么?
兩人換了衣服,林維楨推著自行車就要出門,譚沁道:“把自行車擱下,爸媽肯定不少帶東西,包輛車吧。”
林維楨一想也是,扔下自行車,出門在胡同口攔住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講好價錢,然后直奔火車站。
火車晚點了將近一個小時,譚山兩口子剛下火車,就聽到譚沁喊道:“爸,媽,這邊,這邊。”
總算是接到人了,看到丈母娘精神不太好,或許坐車累了,林維楨也不愿在擁擠的站臺上多停留,接過譚山手中的行李,在前面帶路出了火車站。
找到出租車,結果發現司機不在,找了一圈,最后發現司機正在大樹底下打牌呢。
“哥們兒,稍等啊,馬上就好!一對二啊!拿錢來!”
司機叼著煙樂滋滋地把贏來的錢裝進口袋,轉身遞給林維楨一支煙道:“哥們兒對不住,我瞧著您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正好手癢了,就過來摟兩把,怎么著,人接到了?”
林維楨跟他約好了一點鐘,火車晚了一個小時,換成旁人早就不耐煩了,人家好歹在這等著,所以也沒什么好抱怨的,接過煙笑道:“給您添麻煩了,人接到了,咱們這就走?”
“好嘞。”司機一邊走一邊道:“今兒也是借您的光,運氣不錯,剛才贏了十來塊錢。”
林維楨問道:“跟你打牌的都是出租車司機?怎么不干活?”
“嗨,你這就不知道了,干咱這行的,如今誰不挑肥揀瘦的,不是誰來了咱都拉,他們是賺夠了今天的錢,來火車站吹牛打屁,順便等單大生意,然后打烊回家。”
林維楨好奇道:“這話怎么說的?”
“哥們兒告訴你,京城的活兒也分三六九等。我們這行最喜歡去的是機場,那邊拉的是外賓,為啥,人家給的是真金白銀,運氣好的話美元日元港幣,外匯券也湊合著。至于人民幣,呵呵,不瞞您說,這年頭物價飛漲,收人民幣虧啊!您還甭不信,就剛才跟我打牌的幾個,一上午少說就賺了五十美金,瞧瞧,打牌輸得都那么爽快。”
林維楨笑道:“那您怎么做我這單生意?”
司機哈哈笑道:“這叫緣分,我這剛出門就被你攔下了,趕巧了,再說兄弟你給錢大方,我還樂得一身輕松。”
回到車前,見到譚山兩口子,司機嘴甜地喊道:“大爺大媽,您二位身體硬朗著呢,大媽,我扶您上車。”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上了車,丈母娘笑呵呵道:“不愧是首都,精神面貌就是不一般。”
司機扭頭道:“大媽,您這話我愛聽。不是我自夸,咱首都人最是熱情好客,您既然來了,就多住一段時間,好好感受感受。”
看著丈母娘跟司機聊得興起,林維楨問道:“爸,你們怎么坐的濰坊的火車?”
譚山點了根煙道:“我和你媽清明節回了一趟老家,給祖宗們燒點紙。這唉,二十多年沒回去過了,墳頭都長滿草了。”
司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插話道:“您二老祖籍膠東的吧?”
譚山驚訝道:“小同志怎么知道的?”
司機得意道:“多容易猜啊,其一,您剛才說回老家上墳祭祖,在濰坊上車,那您老家肯定是在濰坊附近,其二,大媽的口音我聽不出來,可您一口膠東話,可不就是膠東那片的嘛。”
譚山笑道:“我覺得你開出租屈才了。”
司機問道:“那我干啥不屈才?”
譚山吐了個煙圈道:“干特務唄。”
司機笑道:“大爺,您逗我呢。”
譚沁噗嗤一樂,道:“爸,啥時候帶我倆回去唄。”
譚山道:“再說吧。你媽這趟回去上了不少火,你外公家的祖宅被公社占了,家里的東西丟了個七七八八,連祠堂都改成了辦公室。”
林維楨道:“聽您的意思,公社不打算退房子?”
譚山道:“我連縣政府都去過了,他們說這是歷史遺留問題,急不得。”
司機道:“這種事兒首都不要太常見,就拿四九城的那些王府和右派的宅子來說,之前被軍隊、機關占了多少?這兩年雖然發還了一些,但大部分還被占著呢。看您祖上也是大戶人家,有沒有海外關系?”
譚山兩口子對視一眼,丈母娘問道:“有海外關系又怎么樣?”
司機道:“有海外關系就好辦啊。您想啊,現在改革開放,政府鼓勵華人華僑回國投資,好嘛,我回來了卻發現我家的宅子被你們白占了,你還想讓我投資?去你媽的!哎,大爺大媽,您二位別嫌我爆粗口,換成誰遇到這種事都有氣,反正就是這個理兒。”
譚山道:“就這么簡單?”
“你們還別不信,去年年根我拉了一個港商,解放那年逃去了香港,他父親故土難離,留在首都,您猜怎么著,搞三反五反的時候,老父親被整死了,房子也被分了。人家這次回來一看祖宅成了雜居的四合院,氣的轉身就走,把統招的人嚇得夠嗆,麻溜地把房子騰了出來。”
楊嬸道:“其實我也不是非讓他們騰房子不可,只是不給個說法,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算了,這事兒也夠再說。”
林維楨道:“媽,您也別著急,房子在那跑不了,拿回來是早早晚晚的事兒。別忘了,您也是革命功臣,老黨員,現在拿著政府津貼,公社是不敢眛您的房子的。”
譚山道:“也怪我,以前沒空,要是能隔個一兩年回去瞅瞅,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
司機道:“您老這是覺悟高,可如今哪能講覺悟?您覺悟高,人家就把你當老實人欺負,哼,再過幾年,就成了理所當然了,這種事兒趁早別趁晚。”
譚山想開口反駁,可一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索性閉上了嘴,扭頭看向窗外。
楊嬸看到他這副樣子,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咱家又不是沒地方住,這事兒隨緣吧。”
譚山悶聲道:“要是你二哥還活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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