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客廳，熊小鴿把林維楨拉到一旁，焦急道：“小林，咱們不是說好了去談廣告業務嗎？”

　　林維楨看了他一眼，道：“你去不就行了？”

　　熊小鴿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你別開玩笑了，我哪會談生意！”

　　林維楨笑道：“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就你一個人去，而且還得給咱們編輯部拿下大單子，少一分錢我就扣你工資！”

　　熊小鴿張了張嘴巴，氣呼呼道：“你行，算你狠！我這就去，你等著瞧！”

　　把熊小鴿打發走了，林維楨在祁鄭云身旁坐下，道：“對不住，讓二位領導久等了。”

　　祁鄭云沖熊小鴿的背影努努嘴，笑著問道：“小熊同志這是怎么了？”

　　林維楨干笑道：“讓我氣得不輕。原本我倆打算去談廣告招標的事，現在只能他自己去了。”

　　祁鄭云裝模作樣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嘛，要不我們下午來？”

　　林維楨暗自翻了個白眼，道：“我可不敢讓領導等著。小鴿同志一個人就夠了，我對他很有信心。廖主任，別客氣，咱們一邊喝茶一邊聊。”

　　廖主任象征性地喝了口茶，馬上把茶杯放下，從公文包里拿出幾張紙，遞給林維楨道：“林同志，我將你的那篇文章打印了一份，在我們局里進行了學習和討論，有不少問題還糊涂著。”

　　林維楨接過打印紙，翻了一遍，前面三張是那篇文章，上面標了很多記號，后面兩張紙寫的是問題。

　　瀏覽完后，林維楨道：“廖主任，不瞞您說，這上面列的很多問題過于專業，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

　　廖主任疑惑地看向祁鄭云，意思很明顯，這小子是不是欲擒故縱？吊著我們的胃口？

　　祁鄭云忙擺手道：“老廖，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林同志是學經濟的，計算機只是有所涉獵。”

　　林維楨笑道：“廖主任，祁部長說的事實，我呢，看了幾本計算機的書和雜志，你讓我籠統的講講，我勉強可以，但你們的這些問題，呵呵，又是信號處理，又是總線什么的，恕我直言，我不懂。”

　　廖主任見他這么坦誠，不僅沒有失望，反而笑了起來，道：“林同志，我信你。我算是明白了，你對計算機的基本原理這塊并不熟悉，我沒說錯吧？”

　　林維楨道：“您一語中的。跟你們專門搞計算機的比，我就是個門外漢，有句俗話說得好，吃雞蛋難道還要弄清楚雞從哪來的？”

　　廖主任笑呵呵道：“是這個道理。這樣吧，林同志能不能講一講，為什么你會堅信IBM5150會是一款劃時代的個人電腦，而且是微機產業的發展方向？”

　　林維楨道：“這個我倒能說出個一二三，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請您批評指正。”

　　廖主任道：“今天來這就是跟林同志討論交流，但說無妨。”

　　林維楨斟酌道：“先說個無關的話題，我覺得廖主任稱個人電腦為微機，有點不太合適。”

　　廖主任不解道：“怎么不合適了？”

　　林維楨道：“微機，應該是微型計算機的簡稱吧，這是相對于大中型科研計算機來說的，但這種沿襲，根本沒有抓住計算機的發展方向和趨勢。”

　　廖主任笑著道：“計算機未來的發展方向和趨勢必然是小型化，難道微型計算機還叫錯了嗎？”

　　林維楨笑了笑，道：“廖主任說的在理，微機是從計算機的體積這個角度命名的，固然然不錯，但我認為從計算機功能變遷這個角度命名更能把握計算機的發展方向和趨勢。以往受限于計算機的體積和性能，普通人很難買得起、用得上計算機。但隨著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和提高，按照摩爾定律，每隔18-24個月，單位面積芯片的性能提升一倍而價格不變。我想用不了多久，計算機將越來越便宜，逐漸地像彩電、洗衣機這些家電一樣，走進千家萬戶，成為普通家庭的中的一件普通家用電器，甚至有一天會人手一臺，廖主任，你覺得這樣一來，稱計算機為個人電腦，不準確嗎？”

　　廖主任和祁鄭云差點吐血，只當他胡說八道，祁鄭云撇撇嘴道：“你甭摳字眼，不管是微機還是個人計算機，都只是個代號罷了，說正事。”

　　林維楨嘟囔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名稱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廖主任趕緊打圓場，笑道：“林同志，你的那本《撥開計算機的迷霧》我也拜讀過，你在書里對未來計算機的應用場景進行了眾多預言，我覺得努努力，在不遠的將來應該能實現，不過這需要我們這些科研工作者的共同奮斗。”

　　林維楨被不輕不癢地拍了個馬屁，心理多少有點自得，也就懶得跟祁鄭云爭辯，道：“廖主任在計算機工業總局工作，那么對目前世面上的個人電腦應該有所了解。比如蘋果公司的80機、日本的PC-9801，等等。這些廠商的硬件終端標準參差不齊，并且各自研發自主產品的電子元件，產品之間并不存在兼容性一說。”

　　廖主任點點頭道：“確實如此，不僅是硬件標準不同，而且每一種計算機上的軟件也不能通用，更換計算機的成本很大。”

　　聽了廖主任的這番話，林維楨就知道他是個懂行的人，跟明白人說話最簡單省力。

　　“廖主任，您說得一點也不差，咱們姑且稱這類計算機叫“封閉式架構”。與此相對的，像IBM5150就是一種開放式架構的計算機。IBM　PC　5150上采用的基本都是通用標準件，而且IBM開放除BIOS以外的全部技術資料，我這里就有一臺5150，隨即贈送了一本非常厚的使用手冊，只要買齊了元器件，按照使用手冊進行電路設計和組裝，完全可以在家里裝出一臺一模一樣的5150。至于那些有實力的電子廠，依葫蘆畫瓢組裝電腦就更不在話下了。這種開放式架構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只要將標準定下來，就能讓不同廠商的硬件可以相互調換，從而以個人電腦為中心，形成一條涵蓋硬件、軟件生產和銷售的上下游產業鏈。廖主任，祁部長，這對我們國家來說是一個機遇。”

　　廖主任一拍巴掌，激動道：“我也是這么看！沒想到啊，沒想到，林同志，咱倆想一塊了。”

　　林維楨道：“其實只要對計算機產業有所了解的人，都能判斷對這一步。”

　　廖主任搖頭苦笑道：“那可不一定哦。林同志可能不知道，其實早在前年，我們局已經開始著手研發微型計算機，哦，也就是你說的個人電腦，不過卻是分成兩個研發方向，一個是俞工主持的05系列，采用的是Intel的芯片，一個是劉工主持的06系列，采用的是摩托羅拉芯片。當時我們都稀里糊涂的，覺得兩條腿走路保險一些，于是都上馬了”

　　林維楨問道：“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廖主任嘆了口氣道：“05系列早早的完成了設計方案，可要想將設計變成實物，難啊，現在連單片機都沒整出來，本來打算派一個小組去日本學習取經，然后看到第六期電腦報對5150的評測，我和俞工一商量，都認為應該照著IBM的機器做。說句實話，當時我也沒想那么多，就是覺得5150有前途，剛才聽了林同志的一番話，才明白原來還有這么多道理可言。今天這趟來得值了！回去我跟俞工一起商量一下，在你的話基礎上寫一份報告，爭取能早日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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