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吃完早飯后，譚山跟往年一樣，穿著嶄新的衣服往客廳里一坐，桌上擺著糖果茶水香煙，就等著有人來拜年。

　　一上午過去了，除了他的十來個鐵桿老部下，連根毛都沒看見。

　　等人都走了，譚山的臉?biāo)查g陰沉下來，楊嬸見狀趕緊勸道：“大過年的孩子們都在，你可別給我發(fā)瘋�！�

　　譚山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去臥室了。

　　楊嬸在后面追著問：“哎，干什么去？”

　　譚山頭也不回道：“睡覺！”

　　楊嬸又好氣又好笑，道：“都十一點了，吃完飯再睡。”

　　譚山無力地?fù)]揮手道：“不餓，不用管我，你們吃就是了。”

　　譚興祖看到臥室的門關(guān)上后，長長地舒了口氣，剛才差點被嚇尿褲子，現(xiàn)在老爹不在了，頓時原形畢露，翹著二郎腿喝著茶，搖搖頭感慨道：“唉，去年這個時候，咱們還是家門庭若市，嘖嘖，這人還沒走利索呢，茶就涼了。”

　　林維楨道：“老頭子要強(qiáng)了一輩子，臨到老了，被人涮了一把，肯定咽不下這口氣，這兩天啊，大家還是夾起尾巴來，別往他槍口上撞�！�

　　譚耀祖噓了一聲道：“都少說兩句吧，讓爸聽見了，他更傷心�！�

　　譚興祖苦著臉道：“好嘛，過完年你們仨拍拍屁股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在家伺候，想想我就頭皮發(fā)麻�！�

　　譚沁噗嗤一樂，道：“哥，當(dāng)年你上大學(xué)的時候，可都是我在家伺候的，現(xiàn)在換成你，你呀，就辛苦幾年吧。”

　　林維楨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是啊，這是你當(dāng)兒子的本分�！�

　　譚興祖無語道：“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算是看透了，你們仨有一個算一個，恨不得這個年趕緊過完，然后腳底抹油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林維楨道：“這么下去確實不行啊，我倒不是可憐你，而是怕爸想不開。要不等開了春，讓爸媽去首都住段時間，就當(dāng)散散心。”

　　“我看行！”譚興祖一拍大腿興奮道，緊接著又道：“讓爸媽在你們家先住三四個月，等大嫂快生了，再去柳州伺候月子，這樣又可以住三四個月，入了冬再回來過年。二哥，我這個安排還行吧？咦，你們仨啥眼神呢？哎呦，媽，您怎么悄沒聲的，嚇?biāo)牢伊�！�?br />
　　楊嬸道：“我要是不悄沒聲的，能聽到你袒露心聲嗎？好啊，我和你爸在家是不是礙你眼了？你是巴不得我和你爸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

　　譚興祖一邊給譚沁打眼色，一邊賠笑道：“媽，您這話說的，我這是為我爸好，讓他留在農(nóng)場，睹物思情，不是，是……，林維楨，是什么來著？”

　　楊嬸哭笑不得地在他后腦勺上抽了一巴掌，罵道：“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家伙！”

　　林維楨忍著笑道：“睹物興悲。媽，三哥說的在理，首都那邊您什么也不用操心，您陪著我爸人去了就行�！�

　　楊嬸道：“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我和你爸就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維楨道：“什么麻不麻煩的，我和譚沁平時都在學(xué)校，您和我爸正好給我們看家。沒事的時候，你倆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爬爬長城，逛逛公園�！�

　　楊嬸有些心動，道：“這事兒我跟你爸商量商量，他要是不樂意，我還能拖著他走？”

　　林維楨笑道：“讓譚沁去勸我爸，我爸肯定得答應(yīng)。”

　　譚沁道：“我這就去，爸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哭給他看。”

　　“哈哈……”。

　　這個春節(jié)，別人家喜氣洋洋，譚家卻是愁云慘淡。

　　林維楨心里惦記著電腦報的事情，歸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首都。

　　在家里呆了正好一個星期，初六一大早二人踏上了回程。

　　經(jīng)過譚沁的軟磨硬泡，直到昨天晚上，譚山可能看到寶貝閨女就要走了，這才羞羞答答地答應(yīng)去首都住兩天，所以這次離家，譚沁倒沒覺得不舍，反正最多個把月就能再見面。

　　初七中午到了首都，回到家直奔電話機(jī)，要通了祁鄭云家的電話。

　　祁鄭云接到電話就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就說嘛，拜年是假，跟我要人才是真。放心，人已經(jīng)物色好了，后天上午把人送過來。”

　　林維楨笑著道：“感謝領(lǐng)導(dǎo)，后天請你吃飯。”

　　祁鄭云道：“飯就免了，我怕到時候你罵我。”

　　林維楨心里一緊，問道：“您這話什么意思？”

　　祁鄭云道：“我們四機(jī)部沒你要的人，我就從整個機(jī)械部搜刮，就一個人，夠不夠我也沒辦法了。”

　　林維楨還以為什么大事呢，只要有人就行，道：“一個也不嫌少，您只管把人送過來，我得面試過后才能決定要不要，說不定我還看不上呢�！�

　　祁鄭云道：“把你給能耐的，人家好歹是英語專業(yè)出身的正經(jīng)大學(xué)生，保證合你的要求，多說無益，后天見了人你就知道了。”

　　掛了電話，林維楨在心里盤算了時間，明天正月初八，陽歷二月一號，因為春節(jié)的緣故，電腦報第四期中斷發(fā)行，第四和第五兩期合并，將于二月十號一起發(fā)行。

　　第四期只完成了兩個版面，第五期一個字都沒影兒呢，而且需要提前兩天把稿子交給出版社，留給林維楨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八天時間。

　　又想到明天還要去沈家拜年，這么一算至少半天時間沒了，現(xiàn)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祁鄭云推薦的人能靠譜點。

　　下午譚沁忙著做家務(wù)，林維楨鉆進(jìn)書房寫稿子，傍晚一起去了郝萬福家蹭飯吃。

　　說是蹭飯，其實是看看余淑芬，郝萬福沒回來過年，當(dāng)娘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還沒進(jìn)郝家的小院，一條黑影歡快地?fù)淞松蟻恚�林維楨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寄養(yǎng)在郝家的小黑后，頓時氣得一腳把它踢開。

　　小黑在地上打了個滾，委屈地嗚咽兩聲，撇開林維楨，搖著尾巴去討好譚沁了。

　　果然，余淑芬看到兩人來給自己拜年，開心得不得了，好酒好菜地招待著。

　　吃完飯，余淑芬把孩子們趕了出去，譚沁知道她有話要跟林維楨說，識趣地陪孩子們玩去了。

　　“小林啊，你給我句實話，萬福還能回來嗎？得躲到什么時候？你說這是怎么回事，他在家的時候，恨不得他死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看見他就煩，可他一走小半年，我這心里怪想的�！�

　　林維楨心里發(fā)苦，他還真不知道萬福躲到什么時候才算安全。

　　去年的打擊投機(jī)倒把行動僅僅是個開胃菜，小打小鬧，隨著經(jīng)濟(jì)形勢的惡化，進(jìn)入82年后，打擊投機(jī)倒把行動達(dá)到了高潮，更加嚴(yán)厲的打擊即將開始和深入。

　　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郝萬福是萬萬不能回來的。

　　不過這些話林維楨不好對余淑芬明說，免得她更加擔(dān)心，只能安慰道：“余嬸，今年估計夠嗆，明年吧。您要是想萬福，可以抽空去特區(qū)看看他。對了，我家裝電話了，平時你想跟萬福通電話，直接去我家就成。”

　　余淑芬道：“我倒是想去看他，可我走了飯館怎么辦？這一走至少得個把月，算了算了，還不如多掙點錢給他娶媳婦呢�！�

　　林維楨笑道：“飯館掙得錢您自個兒留著吧，萬�？杀饶�能掙�！�

　　余淑芬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道：“他掙的那是他的，他結(jié)婚我這當(dāng)娘的一毛不拔，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陪著余淑芬聊了會兒家常，林維楨和譚沁告辭離開，臨走前余淑芬囑咐道：“明兒飯館開業(yè)，你倆要是不想在家忙活做飯，就去飯館吃�！�

　　林維楨道：“余嬸，明兒我倆恐怕去不了，得去沈元家，還指不定啥時候回來呢�！�

　　余淑芬道：“得，你倆是該去拜個年。你那個興趣班哪天開課？我好提前準(zhǔn)備�！�

　　林維楨道：“初十，還跟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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