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維楨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王永民不禁哭笑不得，道:“你別拉我，袖子都快讓你拽掉了。你聽我說，編碼方案出來了，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離成功還早著呢。”

　　林維楨松開手，疑惑道:“不對呀，編碼方案不應該是最復雜最難的工作嗎？”

　　相處了將近半年時間，王永民早就摸清了林維楨的底細，想當初第一次見面時，一直以為他是個計算機專家，否則也寫不出那本《撥開計算機的迷霧》。可時間一長，發現林維楨對計算機的原理只是一知半解，甚至還談不上一知半解，在這方面還不如梁云飛理解得透徹。

　　所以，他耐著性子解釋道:“小林，這漢字編碼方案，只是紙面上的東西，這么說你可能不太明白，那你就把它當做菜譜。光有菜譜肯定吃不到菜，所以你得買菜，還得有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計算機就相當于鍋碗瓢盆這些廚具，漢字的國標字庫就是蔬菜，現在就只差油鹽醬醋這些佐料了。”

　　林維楨聽得云里霧里，問道:“那油鹽醬醋指的是什么？”

　　王永民道:“說簡單點就是軟件接口，通過系統編程，將鍵盤按鍵的電信號，轉換成對應的漢字編碼，比如最簡單的一，按下代表這個字根的按鍵后，由程序生成相應漢字編碼，然后在國標字庫中找到漢字一的字形，并將其顯示在屏幕上。”

　　林維楨一聽就懂，而且馬上想起最初在計算機上輸入漢字，都得插一張漢卡，因為當時的計算機系統并不支持漢字輸入輸出。

　　漢卡有點類似于獨立顯卡，只不過獨立顯卡需要安裝額外的驅動程序，而漢卡的漢字字庫和驅動程序卻是固化在漢卡芯片中，可以即插即用。

　　同時，跟獨立顯卡的作用有些類似，使用漢卡可以減少占用計算機的內存和計算資源，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高計算機的速度。

　　到了90年代中后期，隨著計算機軟硬件的發展，漢字輸入輸出功能被廣泛集成在計算機系統中，奔騰處理器和大部分操作系統都能原生支持中文，于是各種漢卡完成了它們的使命，逐漸銷聲匿跡。

　　但不可否認，漢卡為國內的計算機普及做出了巨大貢獻。

　　只是一旦想明白這一點，林維楨有些牙疼，道:“這個工作量很大啊！”

　　王永民點頭道:“是啊，相當于從零基礎重寫一個操作系統，而且現在的顯示分辨率對漢字支持好，這也是個麻煩。如果只是做編碼驗證的話，可以在那臺zd2000漢字終端機上進行，我這兩天正在學z80編程，春節后就開始修改中文中文終端機，讓它可以實現這套漢字編碼方案。”

　　“z80編程是什么東西？”林維楨又是一頭霧水。

　　王永民道:“Z80是美國Zilog公司推出的微處理器，比處理器要好一些，能支持150多條匯編指令，還好買終端機的時候我跟廠家要來了使用手冊，里面有z80匯編教程，很簡單，照著葫蘆畫瓢，我估計最多一個月就能修改好。終端機經過重新編程后，就能正確識別鍵盤按鍵的電信號……。”

　　林維楨一聽匯編語言，趕緊打斷道:“老王，你知道我的深淺，這些東西我不懂，你別跟我說。你只需要告訴我還缺什么，我給你置辦。”

　　王永民笑道:“只是軟件編程，一臺電腦就夠了。放心，過完年我就回來，一邊改終端機，一邊上課，這下你滿意了吧？”

　　林維楨眉開眼笑道:“滿意滿意！我就怕你一走了之，沒了你，我可真要抓瞎了，興趣班肯定得解散。”

　　王永民嘆了口氣道:“小林，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林維楨擺手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是有工作單位的人，遲早要回河南，對不？”

　　王永民苦笑著點點頭，一臉慚愧道:“你幫了我這么多，我……，我實在是……。”

　　林維楨笑道:“老王，跟我矯情什么？你要走，我不攔你，不過有個建議，你得認真考慮考慮。”

　　王永民正色道:“只要是你說的，我肯定會認真考慮。”

　　林維楨左右看看，道:“進屋說。”

　　“啥？辭職？”王永民大驚失色，“不是，好好的干嘛辭職，再說我辭職了去哪工作？”

　　在中國，辭去公職，并不是僅僅舍棄工作這么簡單。

　　辭職，相當于離開體制內，而體制內這一具有中國特色的名詞，又承載了非常多的含義。當前絕大部分擁有城鎮戶口的人都在體制內，城鎮就業人員都有“單位”，單位既是一個經濟組織，也是國家政治體系的基層組織，同時承擔了吃喝拉撒睡、結婚生子甚至辦追悼會在內的廣泛社會職能，這也是所謂鐵飯碗的由來。

　　除此之外，體制內還能給予人們很多體制外無法給予的東西，比如社會地位、前途、認同感、穩定性等等。比如，體制外的個體戶，雖然能掙不少錢，甚至有的個體戶成了萬元戶，但在體制內的人眼中，他們只是些練攤的無業游民，

　　習慣了這種制度的人，讓他離開體制內，往往會有一種迷惘甚至恐懼感，就像一個年幼的孩子突然離開母親一樣。

　　王永民作為一個純正的體制內人，也不能免俗，一說起辭職，下意識地就要否定。

　　林維楨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老王，你別激動，這只是我的一個建議，辭不辭職當然由你自己決定。”

　　王永民捧著茶杯，苦笑道：“你沒頭沒腦的讓我辭職，我能不激動嗎？總得有個理由吧？”

　　林維楨道：“理由很簡單，推廣你的漢字編碼。”

　　王永民愣了愣，不解地問道：“小林，這事兒跟辭不辭職關系不大吧？再說，如果有國家的支持，漢字編碼方案推廣起來也更容易。”

　　林維楨道：“老王，你還記不記得祁鄭云說過，現在國內搞漢字編碼研究的人不在少數，至少有上百個單位或個人，其中不乏中科院這種單位，教授、研究員一抓一大把。你是南陽科委的人，說句實話，南陽科委的廟太小，你的編碼方案出來后，恐怕買賬的人不會很多。”

　　王永民反駁道：“我相信我的編碼方案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當然要用我的！”

　　林維楨沒忍住笑，搖頭道：“老王，不是我說你，你這種想法太天真。你以為評測工作會保持百分之百的客觀和公正？怎么可能呢？參加評測的專家學者，他們都有工作單位吧？都有故交好友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紛爭就有小圈子，人家只需要互相打聲招呼，你怎么跟人家去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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