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親人
譚沁考完試,該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去了一趟王府井百貨,排隊擠了半天,臨到他倆時,很多想買的東西都賣完了,后面的人不停地催促,女售貨員更是不耐煩地直翻白眼,“不買趕緊讓開!”
譚沁眼尖,瞧見了一條淺灰色的紗巾,興奮地喊道:“林大哥,你看那條紗巾,很適合我媽”。
買了!林維楨趕緊掏出布票和人民幣,塞給滿頭大汗的售貨員,售貨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繼續不耐煩地道:“還買什么?不買趕緊讓地方”。
譚沁見怪不怪,林維楨卻一肚子氣,不過當他的目光被擺在貨架上的幾瓶茅臺吸引住,馬上滿臉堆笑地問:“同志,茅臺怎么賣的?”
售貨員這才拿正眼瞧林維楨,又掃了譚沁一眼,呲著小白牙道:“7塊錢,要不要?就最后一箱了”。
“要要要”,林維楨趕緊掏錢。
又隨便給幾個大舅哥買了幾樣東西,林維楨一只胳膊夾著酒,一只手拉著譚沁的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百貨大樓,真可謂進去容易出來難!
“瘋了瘋了!”,譚沁站在百貨大樓門口,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林維楨有些虛脫,抹了把汗,有氣無力道:“過兩年就好了,不過這里的東西可真便宜”,能不便宜嗎,一箱52度茅臺還不到100塊錢。
譚沁咂舌道:“還便宜呢,就這么點東西花了150塊錢,回家我媽又得說我”。
下午,林維楨騎著車送了兩瓶茅臺給沈儒群,連門都沒進,送完東西就要轉身離開。
趙茹可不會讓他空手回去,拉住他塞了一網兜吃的,“我老家的特產,前兩天剛送過來的,沒啥好東西,都是些野味兒,帶回去給譚場長嘗嘗鮮”。
沈儒群聽到說話聲走了過來,問:“年后什么時候回來?”
林維楨道:“我打算初十前后”。
沈儒群道:“回城來一趟,我讓沈元晚點走”。
林維楨笑道:“行,我也怪想沈元的”。
……
這次回家沒有來時的待遇,只能坐硬座。
林維楨把包掛在胸前,左手又拎著一個,右胳膊護著譚沁,終于擠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這才長舒了口氣,渾身濕透了!
今天立春,但一路行來,窗外卻沒有一絲春色。
灰色的曠野上,點綴著一簇簇村落,正是飯點,遠處的天空中漂浮著青色的炊煙。
路基兩旁的楊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一片蕭索的景象。
一夜醒來,火車已經過了黃河,昨日一望無際的大地消失了。火車行駛在連綿的丘陵群山間,三個小時后中午時分到了彭城,然后轉車坐上了前往海州的支線列車。
傍晚在海州火車站下了車,天色已經黑透,到了接站口,譚興祖已經等在那了。
跟譚興祖打了個招呼,林維楨問:“譚叔呢?”
譚興祖撇撇嘴道:“別提了,下午正準備走呢,縣里來了電話把他喊去了,接人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我昨天剛回家,累得要死,我容易嘛”。
譚沁挽著譚興祖的胳膊道:“三哥最好了!”
譚興祖咧嘴一笑,這才有功夫打量譚沁,“咋又瘦了?姓林的,你不是說還我一個白白胖胖的妹子嗎?你小子誑我呢!”
林維楨道:“這哪能怪我!你妹子天生麗質,怎么吃都不胖,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自從離開農場上了大學,雖然還是那么窮,吃穿甚至更糟糕了,但跟同學們相處了半年,他的心態似乎年輕了許多,各種俏皮話脫口而出。
譚沁笑得瞇起了眼睛,道:“哥,他每個星期都帶我下館子吃肉呢,你就別怪他了”。
譚興祖悻悻地道:“一口一個他,叫的真親熱”。
譚沁紅著臉跺了跺腳,道:“不理你了!”
說說笑笑,三個人出了火車站,找到拖拉機,運氣不錯,大冷天里一打就著。
海州站離農場只有60里地,7點前到了家,譚山緊隨其后。
看到擺在桌上的兩瓶茅臺,譚山眼冒綠光,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瓶抿了一小口,一臉享受,“真香!”
楊嬸先是數落了譚山一頓,接著又埋怨起兩個孩子亂花錢。
譚興祖插話道:“媽,你就別說了,好歹是他倆的一點心意”。
楊嬸馬上轉移目標,用手指著譚興祖的腦門,道:“你上大學這么久了,哪次不是空著手回來的?你還真不如你妹妹和維楨!”
譚興祖心里那個后悔,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讓你多嘴!
雖然挨了楊嬸的埋怨,不過林維楨能看出楊嬸打心底里高興,吃飯時臉上都掛著笑,不停地給林維楨和譚沁夾菜。
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飯,楊嬸沖著正在剔牙的譚山問:“下午縣里找你干什么?”
譚山隨口將肉末吐在桌子上,道:“來了個美籍華僑”。
“美籍華僑?咱們農場的?”
“之前算是咱們農場的,記不記得九組的那個魏秀芹?她弟弟回來了”。
林維楨頓時豎起了耳朵,問:“譚叔,魏秀芹是哪個?”
譚山笑著道:“你認識,種菜的那個。你還為她打抱不平過”。
楊嬸也想起了魏秀芹是誰,“那個種菜的?不是說他弟弟早就死了么?”
譚山長長地嘆了口氣,唏噓道:“傍晚陪她弟弟喝茶時才知道,徐蚌會戰那會兒,他的部隊擔任海州守備任務,他們放棄海州撤往彭城時,他腦袋機靈,覺得走陸路不安全,就爬上一條船跟著稅警團跑了,后來去了臺灣,娶了個美國媳婦,還是個記者,最后定居美國”。
楊嬸沉默了一會兒,問:“他難道不怕?還敢回來?”
譚興祖笑道:“媽,現在什么年代了,以前的事早過去了,去年元旦的《告臺胞書》,講的明明白白,希望雙方盡快實現通航通郵,以利雙方同胞直接接觸,互通訊息,探親訪友,旅游參觀,進行學術文化體育工藝觀摩。人家來看她親姐姐,這是探親訪友,有什么不敢的?”
譚山對兒子能說出這番話感到極為驚訝,在他臉上瞅了幾秒鐘,道:“啥時候有這覺悟了?還關心起國家大事了?”
譚興祖頓時胯下臉來,沒好氣道:“爸,你對我有成見!去年你在大喇叭里說我吊兒郎當,我就成了農場的笑話”。
譚山啞然失笑,心里感慨小兒子長大了,自尊心強了,之前自己忽視了他的感受,總以為他還是孩子,看來以后不能再臊他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林維楨和譚沁都累了,早早地回房睡了。
楊嬸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譚山好奇地問:“你這是怎么了?晚飯時就覺得你不對勁兒”。
楊嬸沒說話,爬起來披上棉衣,坐在炕頭上望著黑漆漆的窗戶。
譚山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也跟著爬起來,關切道:“到底咋了,你說話啊,你想急死我?”
沉默了半晌,楊嬸才幽幽地道:“明天我想去見見那個華僑”。
“啥?”,譚山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么?”
楊嬸帶著哭腔道:“你把我二哥忘了嗎?我楊家就剩下我和二哥了,臨死前怎么也得見上一面,我去跟他打聽打聽,說不定他認識二哥呢”。
譚山聽到楊嬸在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伸手給她擦擦淚,溫言勸道:“你別哭了,我答應你就是了,明天帶你去見他”。
“那就說定了”,楊嬸抹了一把淚,重新躺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譚山卻睡不著了,腦子里亂成一片,她二哥可是中央軍校的人啊,雖然兩人沒在戰場上碰過面,但心里就是不自在。
罷了罷了,事情都過去了,她說得對,老楊家就剩她倆了,能打聽到最好,打聽不到她也趁早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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