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我們走那么遠的路，最后為的就是能再回來這里
《黑色呼吸》以劇中男主之一驚蟄的視角來講述整個故事，劇情有三分之二在故事發(fā)生地武漢取景，另外大部分在美國，將去紐約拍攝。
單玉龍進劇組，在滬拍了幾組鏡頭，就開赴武漢。費凡重回故地，感慨萬千，各種劇情需要的情緒自然都上來了，拍攝之外，他總是帶著單玉龍走街串戶，尋找當(dāng)年舊景，無奈市容變化太大，拍攝地只能在武漢市內(nèi)的老城區(qū)和還沒有拆遷改造的棚戶區(qū)里進行。
所幸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費凡熟悉的長江，漢水，大橋，龜山蛇山，黃鶴樓，晴川閣，古琴臺，電視塔，這些小時候他們喜歡玩的地方，都還在。
漢水邊的戲份比較多，又找了個爛尾多年的房子，四通八達的，江風(fēng)呼呼吹來吹去的，費凡著人在江邊找了一些被江水泡過的爛木頭，木頭上長滿墨綠色的苔蘚，又撿了些廢舊鋼管材料，堆到爛尾樓里，依稀就是當(dāng)年他和胡弦歌躲著看禁書的場景，費凡算是稍微滿意點。
后來又在新建的拉索橋長江二橋橋頭那里，發(fā)現(xiàn)以前四通八達的鐵路軌道，也還在，這幾乎就是當(dāng)初他們一起流浪溜達過的地方的原貌，為此費凡激動半天。
在漢江邊拍攝取景的時候，他們看到有幾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每日里都來江邊早鍛煉，費凡有一次試著跟他們搭訕，打聽附近原來墓地拆遷的事情，沒想到那幾個老人正是原來他們街道的老街坊，跟胡弦雅舊家只隔著一個街區(qū)，只是大家小時候，并不曾認得，加之費凡并沒有表明自己身份，更沒有提起胡弦歌，那些人只知道他是很有名的導(dǎo)演，來這里拍攝文革期間的故事，所以問起那時候的風(fēng)土人情。
幾個老人，倒是十分熱情，記憶喚起，都是青春年少時候的舊事，多久后回憶都還帶著熱騰騰的莽撞與熱情。
那些風(fēng)物人情，在他們的講述里，仿佛起死回生，活生生地來到費凡的七情六欲里，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還原，他們所講述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曾經(jīng)是他青春時候經(jīng)歷過的場景。
最后，費凡問：“那時候，有沒有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呢？”
有個老人道：“倒是有一件啊。”
接著看著另一個老人，講：“明禮，胡家的那樁事，你印象肯定最深刻啊。”
叫明禮的老人道：“過去的事情，提他做什么？”
原先那位老人道：“胡弦歌和他爸媽的墳?zāi)梗髞聿皇悄銕兔w移的嗎？”
費凡和單玉龍互相看了一眼。第三個老人道：“胡家當(dāng)年的事情，說起來，也真是凄慘得很啊。明禮，你那時候最壞了，胡弦歌的頭，是你用磚頭砸破的吧？”
原先的老人道：“可不是啊，你后來也是為的這個，才出面幫忙他們家遷墳的吧。遷了，也是孤墳野鬼，年年祭掃，也沒個人來。可憐啊！”
第三個老人道：“他們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嗎？怎么一直沒見回來過？也真是夠狠心啊！甩得下這里的一切。”
原先的那個老人道：“怎么回來啊？回來等著別人再搞死她啊？”
第三個老人道：“也是，那時候，真是不可理喻啊。這種事，聽說現(xiàn)在很多啊。如果是現(xiàn)在，也不至于是這樣子吧。“
叫明禮的老人，始終沒再說話。小眼睛瞇縫著，好像盹著了一樣，又好像在回想一樣。
單玉龍終于忍不住問：“那后來，胡家的墳?zāi)惯w到哪里去了？“
叫明禮的老人，猛然間睜開眼，看了單玉龍一眼，仿佛忽然間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問：“你跟胡家人認識嗎？“
費凡馬上接過話，道：“沒有，我們只是想了解那個年代的事情，很多細節(jié)，知道得越清楚，我們拍攝得就會越有真實感年代感。如果您知道的話，我們倒想去看看，也許可以多出些取景的場景，或者故事情節(jié)出來。“
三個老人互相看看，忖度著他的話的可信度，費凡道：“我們可以付勞務(wù)費給你們的。“
叫明禮的老人猶豫一下，最后終于道：“那就帶你們?nèi)タ纯窗伞：业膲灒w拆遷到扁擔(dān)山公墓，原來的墓地，都搞開發(fā)去了，拆遷的時候，沒人認領(lǐng)，差點當(dāng)野墳鏟了，我就出面，把他們?nèi)齻�人的墳都認領(lǐng)了。我們這波人畢竟還活著，能掮到哪里算哪里，也許胡家有后，有一日會回來也不一定啊。死者為大，過去的事情，都不提了。“
單玉龍見他那里發(fā)著感慨，想著這樣一個老人，算得上是個善良的長者，然而，當(dāng)年最惡毒的最致命的傷害，或許就是他的那塊砸向胡弦歌的磚頭，那塊磚頭砸出的丑陋的傷疤，在胡弦歌的內(nèi)心，或許就是整個事件里面最恥辱的一個標(biāo)識，最終帶領(lǐng)他走向死亡。
他們在老人的帶領(lǐng)下，終于找到墓地，費凡拿錢打發(fā)了那三個老人。那幾個老人拿了錢，歡天喜地地分去了。
單玉龍和費凡，對著墓地叩拜了三下。次日又買了香燭紙草，去了墓地，慎重其事的祭掃一番。單玉龍見費凡拿出一本古裝線裝書籍，看樣子像是繪畫畫冊，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他們一起看過的春宮畫冊，拿現(xiàn)在的眼光看來，這已經(jīng)是很珍貴的文物了。費凡將古書和紙錢一起燒了。
單玉龍看他，神態(tài)哀傷，一直默然不語，叩首時候，已然淚流滿面。單玉龍自己也很難過，自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最后他拿出準(zhǔn)備好的酒盞，在單玉龍外公外婆墳前灑酒祭奠，又拿一杯到他舅舅胡弦歌墳前灑了，道：“我們那時候，都還沒學(xué)會喝酒，你若活到今日，咱們就一起喝喝酒，過著安靜的日子，像個人一樣活著，可有多好！“
又囑咐單玉龍道：“以后每年，無論多忙，都要回來這里，記得祭掃一下他們。一個人，若沒有根，不知道何處來，就不知道到了要回去哪里了。無論你走多遠，離心最近的地方，始終是你出發(fā)的地方。“
單玉龍道：“我曉得。“
費凡又道：“你母親那里，若有一日，她想通了，愿意回來看看了，再帶她回來吧。她這一生，恐怕也是惶恐得很。你要好好孝順?biāo)！?br />
單玉龍又道：“我曉得。“
費凡道：“你知道‘我曉得‘這句話，武漢人最喜歡說的。“
單玉龍道：“是嗎？我媽媽喜歡這樣說話，所以我也就跟著她學(xué)著了。“
費凡道：“很好。我們走那么遠的路，最后為的就是能再回來這里，哪怕只是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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