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EVA很灑脫，幾乎沒有麻煩過他們，沒提過任何額外的要求，而且很配合孕期的營養計劃，以及IVF這邊繁瑣細致的孕期檢測，她也按他們的要求，調整自己的精神狀態，除了第一次胚胎移植前，顏青在醫院見她那次，看她精神有點委頓之外，后面一直很好。韋禮安有時候會發些EVA的視頻給他，向他展示孕母的狀態，包括她就餐的情形，吃的食物，她的胃口，她孕期檢測時的情形，還有孕期指導性運動，有時候還可以看到她做的胎教的一些情形，比如聽音樂啊，讀故事書，等等。

　　每次看到她一臉慈祥，母性十足在那里胎教，顏青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感覺，EVA已經把自己當成一個母親，當成她腹中那個孩子的母親。這會不會是所有代孕母親最后的狀態呢？那些孩子出生后，可能出現的糾紛，會不會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埋下種子的呢？

　　有時候，顏青會想，她要如何處理代孕這件事情，給她的生活帶來的困擾，要如何跟周圍的人去解釋她目前的狀況，但是他已經決定不再去細問這些事情，以便使自己，使單玉龍，讓他們兩個遠離額外的糾葛，讓他們的生活遠離一切不必要的變故，他們，要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但是，顏青沒想到，他和單玉龍所要面臨的困難，其實比EVA要多得多。在跟韋禮安逐步交流中，他慢慢發現，他們此前對這件事情的復雜程度，依然是估計不足。

　　春節的時候，單玉龍的母親倒是跟他談到過這個問題，他母親道：“我之所以必須要把你們的事情告訴龍龍爸爸，也是因為孩子。孩子出生，先不論國籍，自然是要回國跟我們一起生活，正好我退休在家，孩子可以交給我照顧，不過回BJ家中的話，鄰居不好交代，而且不在你們身邊，對孩子對你們也都不好。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來這邊，璇宮這邊的房子，現成的，我跟龍龍爸爸，在這邊也沒什么熟人，相對清靜些。”

　　“還有，孩子的身份，代孕自然不能說的，能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不能給外界知道，親戚朋友，無非編一個理由，大不了說是龍龍未婚生子，這樣子也還可以掩蓋住你們兩個之間的關系。”

　　顏青聽他母親一番籌劃，竟然所有細節都替他們想到了，心中感動，又深覺歉疚。他們的人生，到底給親人，添加了太多壓力。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切被媒體大眾扒出來，且不說他和單玉龍要向何處安身，便兩邊父母親人，又該如何立于世人面前？

　　這么一想，就覺得他們到底還是自私任性了一些。他想起父親顏梓軒說過的話：年輕時候，想的不過是感情，年紀大了，顧忌到的就是你身邊父母親人，你會后悔遲疑，會覺得不值得。

　　他和單玉龍，會走到這樣的一天么？

　　時間已經是三月底了。

　　顏青想，他們也該準備做好迎接一個小生命的到來了，雖然他之前并沒有主動問過韋禮安胎兒的性別，雖然性別選擇即便是在試管嬰兒領域也是非法的，但是韋禮安曾經問過他：“家里有個小公主的話，生活會不會更美好？”

　　他知道韋禮安其實是在告訴他孩子的性別，他是很喜歡的，一個女孩，帶著龍哥的基因，該多么漂亮，不是說女兒都會長得像父親嗎？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單玉龍，單玉龍倒是沒什么特別表示，那個孩子，迄今為止，在他的情感里，依然有一種排斥，至少，他沒什么特別感覺，就好像是跟他無關的東西，甚至不是一個生命。

　　也許，孩子出生了，見面了，會不一樣吧？那樣子活潑的，可愛的，鮮活的一個小生命，一個小公主，誰會不喜歡呢？顏青這樣子想。

　　那天晚上，顏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單玉龍，還把他媽媽春節跟他討論過的孩子出生之后養育的問題，都細細地跟他講了。他也只是在旁邊點點頭，或者來一句“好吧。”說的最多的依然是“聽你的，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最可氣的是，顏青講得熱火朝天，他邊跟他說還在邊打游戲。

　　顏青被他幾乎是漠然的態度搞得有點冒火，第一次朝他大吼大叫起來：“哥哥，孩子還有三個月要出生了，你不能再像個倉鼠一樣，老是睜只眼閉只眼，想著逃避，想著糊弄自己啊。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決定擁有的孩子啊。你上點心行不行啊？”

　　單玉龍對他忽然發火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慢騰騰地道：“你要干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你說就是嘛，我沒有生過孩子，我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些事情啊。”

　　顏青大吼一聲，道：“怎么做怎么處理，我會安排好，可是，哥哥，你有點感覺行不行？那是你的骨血啊！你冷血的嗎？”

　　單玉龍忽然間也火了，用力扔掉手里的游戲機，朝他大聲吼回去：“你要我什么感覺？說我多么愛她？多么想念她？我是多么渴望她來到我身邊？我都沒見過她！我都不認識她！”

　　顏青反過來被他那樣瘋狂的樣子給嚇到，他第一次看到單玉龍滿眼痛苦，他的大眼里忽然間迅速盈滿淚水。他無助地道：“我還沒有準備好。真的對不起，我很愛小昕，可是，這個孩子，我愛不起來，我感覺有點害怕，可是我又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我也想象你一樣開心，可是，我真的，真的還沒有很期待的感覺。”

　　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站起來往外走，顏青緊張起來，軟下來，用一種明顯討好的聲音問他道：“你去哪里啊？”

　　單玉龍道：“我出去走走。”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

　　顏青忽然意識到，他在這個事情上，確實沒有太多尊重他的意見，一直以來，是他替他在做主，不僅僅孩子的事情，別的很多事情，單玉龍習慣于依靠他，他也習慣替他解決一切事情，不知不覺，成了他在替他做決定。

　　顏青看著他走出家門，留下“砰”的一聲關門聲。那聲音震得他心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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